烛台脱手前一瞬,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秉言,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楚卿颇为惭愧地笑了笑:“抱歉,听说你入宫,忍不住跟来了。”萧绛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楚卿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方才跟皇帝对峙的时候脸色都比现在好看。她抬手在萧绛的眉头点了一下,用习惯的轻挑语气笑着打趣:“我一来就苦着脸,我还没有老头好看吗?”
萧绛后退了半步,垂眸道:“阿楚,你可以先回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明知楚卿已经看出他要放火的目的,萧绛仍然不希望楚卿留下来。至少,让他在楚卿面前,是干干净净的。
楚卿没有夺走萧绛手里的烛台,反而上前抱住了他,温柔平和的话音在耳边响起:“秉言,你刚刚问了葬身火海前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吧?我想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在濒临死亡之际找到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却不能再见到他,无法倾诉心意,那种无法言说的钝痛,才是最难忍的。”楚卿忍不住将怀抱收紧,“所以啊,秉言,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是和你有关的现在和将来。至于过去,如果你不愿意放下,我想和你一起背负。但……”
楚卿抬起头,“我不希望你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烛台被晚风吹灭,楚卿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仔细替萧绛处理手上的烫伤。萧绛几次欲言又止,楚卿注意到他略显局促的小动作也不回应,一直默默包扎伤口。
待伤口包扎好,萧绛又开口:“阿楚……”
话说一半又收住。
正在系最后一道纱布的楚卿狠狠勒了一下,萧绛疼得嘶了一声,楚卿抬眸地看向他:“再不说,就不要说了。”
萧绛收回手,避开楚卿的目光道:“你会怕我吗?”
楚卿愣了一下,无奈地叹了一声:“嗯,会呢!”
萧绛的眉头自然再次蹙了起来。楚卿难得真正有些恼地看向萧绛:“你为什么那么了解烧死的人的感受?”
萧绛动作一怔,很明显,楚卿已经猜到了原因。萧绛也看出了楚卿生气的原因。他低下头:“抱歉,以后不会了。”
“幼稚鬼。”楚卿嗔了萧绛一眼,推开车窗看向窗外。许是初秋的晚风里掺着些金桂的香甜,让楚卿有些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上次在观星塔上看星星用的千里镜还放在马车里,楚卿随手拿起千里镜朝着夜幕打量起来。昨日下过雨,夜空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楚卿将头探出马车,仔细观望起来。
萧绛便坐在对侧默默看着楚卿的侧脸,风拂过她的发梢,微蒙的夜色映出她清浅的笑意。她似乎总是这样,哪怕上一刻还在颠沛流离,下一刻也能风轻云淡地谈笑风生。
萧绛不由出神,再回过神是因为楚卿似是随口和他闲聊:“小时候,我脾气犟,明知我爹看不上我,还总找他不痛快。每次给我爹惹恼了,他就让我到院子里罚跪。我娘怕我不认罚,就坐在院子里陪我,其实是看着我。所以每次罚跪,我娘都会带我认星星。”
楚卿说着,忽然回过头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萧绛:“听说会抬头看星星的人,不会被脚下的泥潭沾污衣摆。”
萧绛会意,接过千里镜。雨后的夜晚云雾缭绕,萧绛却在茫茫夜幕中一眼找到了一直以来仰望的那颗星星。
……
三日后,皇宫内传来消息,皇帝服毒自尽,死相与当年的宸妃如出一辙。因为死相惨烈且没有尸骨,皇帝以病逝为由发丧。
按规矩,国丧三年,皇室内不兴乐舞,楚卿和萧绛的婚事也应推迟。萧绛却以公谋私,没等正式即位,已经准备将“废除国丧”作为新帝的第一项改革。楚卿实在担心萧绛落人口实,只得靠着吹耳边风将萧绛拦了下来。
新帝的登基大典由礼部全权负责,因着诸事繁多,萧绛忙得白天见不到人,楚卿却闲得实在无聊,只得偶尔扮作小吏到礼部转转解闷。
新任的礼部尚书方枢不愧是萧绛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各项要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些时日,需要筹备的事务竟已都筹备的八九不离十。
楚卿跟着来回跑腿的小吏闲逛,忽然瞧见几名绣女从礼部衙门后门出来,像是来送什么东西。
“兄台,这是来送什么的?”楚卿随口问了一句。
一旁小吏回道:“新帝要在登基大典上封后,那几位绣娘是宫里来的,来送凤袍的。”
......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下?”楚卿从萧绛怀里挣脱一只手,挑起了搭在自己肩头的下巴,“还没当上皇帝,已经开始□□了?”
原本搭着下巴的指尖蹭上来轻轻舔了一下,低沉温润的话音里带着些许戏谑:“错了。”
认错的本领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楚卿收回手,在萧绛的鼻梁上点了一下:“没诚意。”
萧绛便笑,凑到楚卿耳边蹭了蹭。温热的鼻息和清冷的话音一同传入耳畔,楚卿的呼吸乱了一瞬,只听萧绛言辞恳切道:“真的错了,作为补偿,今晚允许你在上面。”
气得楚卿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能不用这么禁欲的声音说这么不要脸的话吗?”
人一忙起来,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仿佛转眼便到了登基大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