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在她脑后炸裂开来,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锯子,一下子锯开了她的脑袋!冷汗沿着她的鬓角淋淋滑落,迅速打湿了她的衣领,而她的眼前竟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出现了许多古怪离奇、扭曲崩裂的色斑!
但她还是要出刀。
这已是最后一刀!
这一刀乍然劈出,无情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当他看到这一刀的时候,刀锋几乎已经落在了苏梦枕的脸上,这一刀不仅来得极快,并且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一股霸绝天下的骇人气势,随着这一刀的落下,骤然充满了整个院子。
对于这样的一刀,苏梦枕只有正面相抗,因为这一刀下,绝无任何逃避、躲闪的可能!
——那个刹那,天地之间,除此刀外,再无他物!
原胧雪一刀斩了下去!
第十五章
咔擦!
这是刀身裂开的声音。
裂开的当然不是苏梦枕的红袖刀,而是原胧雪手里的雁翎刀。随着这刀的断裂,最后一刀的去势骤然改变,半截刀身转眼落地,原胧雪握着刀柄,也跟着单膝跪倒在地上,以刀驻地,口中骤然喷出一道血箭来!
茶花和师无愧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比试便已经结束了,此时心口方才因恐惧而剧烈的跳动起来。无情先是松了口气,旋即难掩忧心——因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原胧雪此刻的痛苦。
她细长的脖子涨得通红,青筋一条条暴起,随着急促的呼吸强力的鼓动着,一双眼睛满布血丝,亦是红得吓人。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股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她终于破开脑海中的屏障,得以窥见昔日的流光碎影——一个年轻人身着锦衣,头戴金冠,逆着日光坐在主位上,温和的望着她,只听他嗔怪的说道:“胡闹!你去岭南做什么?难道,我此番去梁都讨伐寇仲,你竟不陪我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因为之后我要陪你过去,所以才要先去岭南走一遭啊,否则,等到战场上相见,我就不能同他好好打一场了!”
“呵,便是你想见他,也见不到哩!”那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亲昵的朝她一笑。“我们的敌人,是寇仲的少帅军呐,宋缺即便想趁大雪尚未落下,率南兵北上支援,想打我个措手不及,也没甚大不了的,届时我自能备好伏兵等着他,只要不让他和寇仲合兵,他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你若想和他交手啊,还是老老实实,乖乖再等上一年,顶多就一年,等咱们正式交战之日,我一定让你做先锋大将,直接对上他,好不好?”
尽管他说得十分恳切、温柔、退让,但原胧雪还是听到了自己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好!”
然后,她看到自己提着一把长刀,站在了另一个中年人的面前。那是一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男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刀意便已能睥睨群雄,震撼天地!
但自己并不害怕,因为求道途中,遇到越强大的敌人,只会愈发激起自己的斗志。刀,乃百兵之胆,若是甫一见面,就被对方气势压住,心生胆怯,倒不如就此抹了脖子,也算干脆。
她听到自己傲慢的说道:“我听说当年,你正是打败了霸刀岳山,自此取代了他的天下第一刀之名,自号天刀。那么今日,便是你步他后尘的时候了!”
那男人笑了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因为时至如今,岁月也不曾薄待他,反而因为气质沉淀,越发如同醇酒一般醉人。
“好啊。”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那你就来吧。”
看到这里,原胧雪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终于,她抓到了记忆的尾巴!
等原胧雪从记忆的罅隙里回过神来,打坐平息了自己体内乱窜的内息,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放下盘起的双腿,自榻上站起,先朝端坐在一旁的苏梦枕郑重一拜道:“多谢苏楼主成全!”
苏梦枕轻轻咳嗽两声,却朝她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哪里,若非最后一刀,姑娘你以内力震断了刀刃,或许,还轮不到我在这里同你说话。”
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原胧雪却也淡淡说道:“是我挑衅在先,亦是我别有用心,楼主二话不说便能助我,正是楼主之义,何况,世上能以自身刀势助我刀意之人,不会超过三人,倘若苏楼主被斩于此,那不必你的人动手,我自当自杀谢罪!”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伤心的笑意:“更何况,刀总是要断的……不管是断在谁手里,断了,就是断了。”
苏梦枕望着她仍然透着不正常潮红的面容,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但刀便是要断,也该由刀来决定,什么时候、为什么而断!”
他身体虽然多病而孱弱,但意志之坚,却是远胜常人。原胧雪被他一喝,也不好再做伤心之态,抬手抹去嘴边的猩红,换上了郑重的语气:“让你见笑了。”
他们彼此以刀自喻,说的其实都是自己的情状,彼此皆是心知肚明。苏梦枕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情一下子糟糕到了这种地步,但对方方才严重的走火入魔之态,已是明明白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此行前来,原本只是想问一问姑娘……是否有意,入我金风细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