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阿政正在处理公务,便听见宫人来报:“王上,李郎求见。”
阿政点点头,吩咐道:“让他进来。”
李斯走进殿内,向阿政行礼问安:“王上,之前您让臣想出在楚国行间的方法,臣已经写好了文书,还请您过目。”
阿政接过李斯传递上来的纸质文书,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李郎确实有一番巧思,只是依照你的计划,恐怕实现还需要有一段时间。”
李斯道:“用时间和几个人手来换取大量秦国将士的生命,岂不是极为划算的买卖?王上意下如何?”
阿政点头道:“既然是李郎想出来的计划,那边由李郎找人实施吧,朕会令人拨给你足够的钱财。”
李斯拱手道:“臣多谢王上信任。臣今日来章台宫,除了向王上展示这个计划,还想向王上推荐一个人。”
阿政从手中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有了点兴趣,不由问道:“哦,那个人是谁?人现在在哪里?”
李斯道:“此人名为韩非,乃是韩国的宗室子弟,此时正随着韩国宗室一起被俘虏至咸阳。他曾与臣同拜荀卿为师,乃有大才。”李斯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书,递给阿政:“此乃韩非所作《五蠹》,特呈阅与陛下。”
阿政现在是真的来了兴趣,李斯此人孤高自傲,虽然言语间没有表达出来,但却总给人这样的感觉。如今他居然愿意向阿政这样极力推荐一个人,想必此人定有独到之处。
阿政接过李斯呈上来的《五蠹》,仔细看了起来。
看到开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阿政只觉得此人引经据典,颇为无趣。
等读到“……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阿政渐渐皱起了眉。
最后,当阿政看到韩非把著书立说假仁假义的学者、招摇撞骗的纵横家、触犯国家禁令的游侠刺客、逃避兵役的懦夫和囤积居奇谋取暴利的商人称为危害国家的五种蛀虫时,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只觉得韩非这些话都写到了他的心坎里。
像吕不韦这种囤积居奇的商贾,成为秦国的相邦,到处收敛豪财,卖官鬻爵,可不就是秦国的蛀虫吗?
他立刻对李斯道:“此人在何处,将他找来,朕要与他彻夜畅谈。”
李斯答道:“这正是臣想要禀告给王上的,韩非此时尚在狱中,和韩国宗室们关在一起,还望陛下能重用人才,将韩非放出。”
阿政笑道:“这是自然,朕现在就写下手书,你去从狱中将他带出来,亲自带到朕面前来,正要和他好好谈谈。”
李斯应答:“谢王上,臣这就去办。”
李斯接过了阿政递给他的释放韩非的手书,跟着阿政派给他的禁军,前往韩非所被关押的监狱。
监牢内,在狱卒昏暗的油灯的照应下,李斯看到了一个虽然浑身散发着恶臭,但依旧把自己的头发胡子整理得整整齐齐,保留着贵族礼节的年轻人,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他的师弟韩非。
李斯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嫉妒,他拿着手书,命人打开了监牢。他弯下腰,走进了这间狭小的牢房:“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处于长久的黑暗中,一下子见到光亮的韩非,忍不住眼睛闪了闪,被刺激着流下了泪水,他很快将这失礼的一幕擦去,辨认出了李斯的声音,不由笑道:“原来是李师兄,我在此地一切安好,不知师兄又为何来到了这里?”
李斯蹲下来,和眼前的这个半瞎子平视:“师弟,我向秦王举荐了你。”
因为现在眼睛看不清楚,韩非的听力也变弱了,他努力想听清李斯说的话:“师兄,你刚才说了什么?”
李斯无奈,监牢中恶臭难闻,他已经忍了许久。李斯干脆命人拉起韩非,乘车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府上。
车上,韩非一直闭着眼,保持沉默。
回到自己府上之后,李斯命仆人为韩非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和好克化的食物,对着眼前的半聋半瞎之人再次说了自己刚才的话。
韩非一下子来到如此明亮的环境里,眼睛更加睁不开了,不过此时的他倒是能听清楚李斯说的话了,听到李斯说他向秦王举荐了他,韩非愣住半晌,才道:“师兄,你是想让我这个亡国之臣向敌国之君叩首吗?”
李斯冷笑道:“师父曾经说过,你有济世之才,难道你要把你的这一身才华掩盖,在那黑暗无边的监牢里寥过此生吗?”
韩非没有说话,只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仆人来报,已经烧好了热水。
李斯让仆人为韩非洗漱,自己隔着屏风和韩非说话:“师弟,不管你想不想为秦王效力,我已经向秦王举荐了你,你之所以能够从那监牢中出来,也是因为秦王看了你的文章,对你很感兴趣。等会儿你洗漱整理干净,我会带你进宫见秦王。”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半刻,传来韩非一声低低的应答:“好。”
李斯听着他这不情不愿有气无力的声音,不由握紧了拳头,想起了初见韩非时的往事。
当年,荀卿在齐国稷下学宫讲学,他对荀卿仰慕已久,却因为小吏出生,身份低微,无缘得见。
当时,韩非出身韩国宗室,姬姓贵族,意气风发,有了韩非的帮助,他才得以拜入荀卿门下,成为他的弟子。而在拜师过程中,荀卿却一眼相中了学识才高的韩非,也将他收入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