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去里屋看看她娘。
天还未黑透,但屋子里仍旧昏暗的很,躺在床上的周于氏听到动静,侧头看向床边。
天本就暗,背着光周于氏看不清床边站着的人是何等模样,便问道:“谁?”
周梨花声音天生柔软,便是继承了她娘周于氏的。
此时周于氏这一声询问,听得她顿时眼眶一酸,声音哽咽着喊道:“……娘。”
周于氏一愣,瞪大了眼睛仔细朝床前的身影看去,伸出手想摸一摸,但下一刻她伸出的手却在周梨花胳膊上揪了下。
这一下却是没用力,周于氏便是再生气,也不舍得对自己孩子下狠手。
她抹着泪骂道:“你回来做什么?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回来奔丧!”
周梨花被骂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当即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又委屈又后悔。
哭道:“想来您心里与兄长爹爹一样,早已不将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我就不该回来,回来做什么?平白遭你们厌弃和数落,我这就走!”
说着便转身要出去,周于氏喊道:“回来!”
周梨花停下,却不肯转回身来。
周于氏骂道:“你挺着大肚子,来来回回折腾做什么?哪有你这样做娘的?”
周梨花这才走回来,僵着身子坐在她娘的床榻边,却有些闹别扭不愿说话。
周于氏叹了口气,主动开口:“你郎君没陪你回来?”
周梨花道:“他在外间,您若要见他,我便去将他喊来。”
周于氏却道:“算了,明日再见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今日天已黑了,便是见了也瞧不见模样,姑爷白日要打铁,那是个重活,又陪你折腾赶路回娘家来,想来已很是疲惫了,你也不用陪我,好好歇一歇,别累着肚里的孩子。”
另一边,周梨花进了屋子,赵归却得在外面与周家父子应酬。
第一次见周大财,虽知小妇人与娘家关系不好,他还是客气的对周大财称一句‘岳丈’。
周大财是个五十几岁的乡下汉子,乡下男子常年在田地间劳碌,面上瞧着比一般人同龄人老许多,周大财也不例外。
周大财瞧着这彪悍的女婿,心中生出少许惧意来。
稍靠近这人一些,便觉得很有压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笑脸,热情地请人在厅堂坐下。
不过虽是面对晚辈,这晚辈还是自己女婿,周大财却半点拿不起岳丈的架子,行动举止见透着谦卑讨好。
周大柱跟在赵归身后,亦是一脸讨好的笑脸。
等赵归坐下后,便连忙倒了茶水给他。
周家是没有茶叶的,当初分家的时候,周大财就用那几块茶叶地换了一块水田,毕竟家中已算是穷的家徒四壁,哪还有心思放在茶叶上面。
更别提茶叶还得费人力采摘,费柴火炒制了。
今日这些茶叶,还是一个时辰前,周大财跟兄弟家借来的,借的是茶叶,承诺还的却是银子,就这么点茶叶,他相当于花了三个铜板买的。
不过虽花了钱,也是便宜了自己兄弟家,不是便宜了旁人,周大财也算不上太心疼。
这样的自家炒制的粗茶,味道自是不好,喝进口中苦涩还透着股糊味。
赵归却不是个讲究人,赶了一路的路过来,他也的确渴了,便连着喝下两碗热茶才算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感。
他喝茶的功夫,周大柱冲他爹使了好几个眼色。
赵归放下手中的瓷碗,周大财轻咳一声,神情间有些窘迫,但说话时却尽量挺着胸膛,挤出一些强势来,他道:“自古以来婚姻都得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正当的婚事,我女儿嫁给你时我不知晓,如今知晓了,这流程怎么也不能免了去。”
赵归不动声色的看向他,道:“何意?”
周大财张张嘴,但大抵心中觉得羞耻,半晌说不出话来。
坐在周大财下首的周大柱急了,截了他爹的话道:“我妹子的聘礼钱你得给,我听说你给孙家都给了二十两银子,那你给我家怎么着也得二十两,毕竟我们周家才是梨花实打实的娘家,我们跟你要二十两可不算多!”
赵归皱眉,面上一派的凶冷:“没听说谁嫁人收两份聘礼的,你们是觉得我瞧着像冤大头不成?”
他这一番质问,周大财顿时有些泄气。
他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在家里脾气大,婆娘孩子无人敢跟他叫嚣,但在外面却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所以外面人谁见了他都说一声:周大财是个老实憨厚的。
如今面对赵归这样高大威猛的,他更是逞不出半分的气势来。
周大柱急切道:“分明是你自己将我妹子的聘礼给错了人,明明应该给我家,你凭什么给孙家,总归给孙家的肯定不作数,你得重新给!”
赵归道:“我是从孙家将人娶进门的,自然得给孙家,你若认定我给错了,便自己找孙家要去,与我何干。”
周大柱眼见着说不过,急的又朝他爹使眼色。
周大财自然也是想要钱的,此时心一横,道:“且不说聘礼,你岳母如今病重,我家情况你也看见了,总该孝敬些治病钱。”
这个钱自是得给,赵归正要应下,周梨花却从里屋出来。
周家穷,点不起油灯,所以只在厅堂侧角的地上挖个坑,烧些柴火,用作取暖的同时也能照亮。
此时微弱的火光隐隐卓卓的在周梨花脸上晃着,赵归终止了与周家父子的谈话,起身走向周梨花。
等靠近了才发觉她双眼通红,想来是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