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参商扶着谢春秋往马车上走,耳朵却尖的很。
他侧首,眼中带了几份无辜之色,装出一副没有听清的样子:“……什么太傅?”
这是谢春秋暗骂太投入了,不小心骂出了声。
人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
谢春秋如今是身残体弱,受制于人,实在是没胆子把真话给说出来。情急之中竟也将顾参商的“能屈能伸”给现学现卖了来。
她语气倒是真诚的很:“我说,太傅可真是我的大贵人呢!”
然而,她面上再如何感激涕零恨,扯着顾参商的衣袖泪不成声,心里却叫嚣着:什么太傅?当然是狗太傅了!
顾参商“哦”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我还以为你偷偷骂我呢?下次夸我光明正大的夸就好了,我爱听。”
谢春秋哭丧着脸,内心里咆哮着:狗太傅!!!
谁要夸你了!你爱听,我还不爱说呢?
顾参商和谢春秋这边是怼的热火朝天,然而,尹长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却抠了抠脑袋:“我实在是很想问……这马车坐得下三个人吗?”
顾参商头也不回,答得精炼:“不能,至多能容两人。”
然而在场的,一共有三人:顾参商、谢春秋和尹长风。
尹长风和谢春秋对望了一眼:“……?”
尹长风呆愣了一秒,随即想到了什么,满脸惊恐的伸出一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顾参商:“你你你不会打算……”不带我一起走吧?
顾参商一本正经:“对啊。”
尹长风震惊:“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我为什么不敢?”顾参商回头,义正言辞道,“我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傅罢了,实在是负担不起两个人的衣食住行。”
他依旧扶着谢春秋,稳稳的向前走,故作遗憾的解释道:
“我衡量了一下,姑娘家都是金枝玉叶不能委屈了她们,这就只好稍微委屈一下尹公子了。反正……在这国都康仁里寻一家客栈住几日,对尹大公子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言外之意,这是连车都不准备让尹长风上了。
尹长风一愣:“……?”
怎么这大腿抱起来,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我的光明前路呢!
顾参商当然知道尹长风心中的想法,他嗤笑一声:“在我心里,春秋姑娘说的‘我们去花朝宴’,我们,指的是我和她。”
“至于你么……就等着谢姑娘带着易经草来找你吧!”
说罢,顾参商干净利落的扶着谢春秋进了马车,完全没有给他们俩留说话的余地。
尹长风湿着衣服,目送那豪华的马车远去,渐渐的凌乱在这和煦的春风之中。
恍惚之间,尹大公子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对顾参商的明嘲暗讽。
【哦?您一句话就能给解决了?嗬!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哈。】
【不好意思啊,我冒昧一问,您是谁啊?是皇家宗亲吗?怎么就这么大的能耐呢?】
尹长风这会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这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这狗太傅还记仇!
不是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吗?
这顾太傅的肚子里,怕不是只装的下几滴墨水吧?
·
谢春秋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内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自己虽然本就是打算搭上太傅的路子进吴国国库求药,而顾参商确实也这样也答应她了。
可她也万万没想到,顾太傅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跟个小孩子闹脾气似的,直接报复性的丢下尹长风,带上她就走了。
纵然,尹长风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在吴国随便找间客栈住下也没什么问题,但是……
他们俩人贸然被分开了,总归是不好的。
谢春秋隔着帷帽,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对面的坐了一位白衣青年。
谢春秋对顾参商的感情,其实还是挺复杂的,说讨厌倒也不尽然,说仰慕却也真有几分羡。
就好比一个淘气的学生和她婆婆嘴的私塾先生一般。
两人的成长经历大相径庭,习惯作风完全不同,思想观念截然相反,几乎次次见面都会争个赤红耳面。
前世的谢春秋和顾参商见面,大多时候也都是在拌嘴,只不过有时是明争,有时是暗斗罢了。
但……
你能断言,那学生是真的很厌烦日日对自己说叨的先生吗?
那倒也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