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祎成听他们这番对话听得云山雾绕,唯一能够推测出来的是,大概是他们最近接手的季连的工作,导致他们在地府的意识活动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可以用薄荷糖进行抑制,但考虑到薄荷糖是低剂量清神剂,也就是地府里的虚拟毒啊品,他们这问题估计也挺严重。
可是这既然是以前季连的工作,为什么季连就没事儿?姜祎成甚至开始怀疑,他们口中的季连到底是不是个真人了。仔细想想,如果之前单独见季连的那两次都是别人伪装的,那她确实没有怎么见过季连。唯一可以确定是季连的两次,一次是在婚礼上离得很远,一次是在林辰乐被威胁后去找安东理论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不过那次姜祎成听了季连和安东还有那位应该是安东父亲的大叔之间的对话,至少在对话中季连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而且连另外两个人对他也是普通的对待家人的态度。
不过祁旻并没有让姜祎成猜很久,她就像是必须得一直说话不能停下来似的又开口了,却换了一个跟季连和卡谢文明都毫不相干的话题:“大探险家,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类脑体会把用户的权限限制得这么死,非类脑体公司职员不能在类脑体里停留超过十年。”
这个问题是姜祎成很早以前就想过的。从地府官方权利的角度,虽说叫作“虚拟世界”但实际上就是给用户提供服务的超级计算机集群,地府作为一个盈利机构当然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制定用户使用服务的规则,限制“死人”免费的居住时间,才能让“活人”进地府的通行证能卖得出去,这种盈利方式无可厚非①。而从社会道德的角度,地府这么做也是承担了相当重要的社会责任,如果不限制用户在地府停留的时间,那么人们都到地府享乐了,现实世界没人干活儿就都得玩儿完。
可是祁旻接下来的解释却是和这两方面都不沾边儿的:“这是因为类脑体并不是一片无主之地,而相当于是一个人的大脑,只不过比一般人的大脑要大得多。而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因此直接把一个人大脑皮层的意识活动信号传给另一个人,理论上根本就解析不出来②。这也是类脑体里用户能够保持意识体独立性的关键,理论上他们应该不会受到类脑体本身活动的影响。”
“但是实际和理论是有偏差的,特别是当在类脑体里的人不断调用类脑体里的数据——你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数据。”祁旻接着说道,“用户每一次自己的意识活动,都在调用类脑体里的数据,也就意味着用户的意识数据跟类脑体本身进行交换。意识结构是可以进行学习的,进行数据交换的次数越多,互相能够解析的部分就越多,最终肯定会发生一个用户的意识竟然能够和类脑体部分同步③的情况,甚至是出现所谓的‘连通’现象。”
连通?这个词是简佚提到过的,姜祎成立刻意识到,现在祁旻所说的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出现“精神病”的原因。而刚才祁旻和安东出现的,两个人以失去个人语言风格的方式互相“接话茬儿”,恐怕就是因为所谓的个人意识跟地府底层离得太近了,从而出现了意识活动的同步。
那这么说起来,难道所谓的同步就是“精神病”的最初表现?可是倘若祁旻是地府的发明者,那她在地府的时间可是比当初的陈简长得多的,为什么她手下的研发员都得病了,她自己反而没事儿?就算是因为作为领导自我保护更充分,那比陈简资历更深的研发员也多的是吧。
而祁旻接下来就解释了她这个疑惑:“调用不同的数据,意识活动发生不可控解析的效果也不一样。对于不涉及建构师工作的一般类脑体居民而言,经检在类脑体的正常生活十五年时,百分之四十六的人会发生心理学测试可以检测出的人格变化。而如果只生活十年,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的人存在可以被检测出的人格改变,这已经低于在阳间生活发生心理疾病的概率,因此才会把正常情况下的生活年限设定在十年。”
“但是这个事儿对于建构师就不一样了。”祁旻接着说道,“跟类脑体的数据交流越接近底层,不可控解析的发生概率就越高。其实在意识发生同步之前,更早期的症状应该是人在回到自己的大脑里之后感到不适应,但是因为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就有很多岗位的工作完全在类脑体里进行了,早期的不适应症状经常被人忽略。”
“在出现不适应自己的大脑的症状之后,如果再继续高强度的工作,就会逐渐出现意识和类脑体的部分同步,也就是……间歇性地会和类脑体、和类脑体里其他发生同步的人,出现完全相同的意识活动。”祁旻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就跟我俩刚才一样,那可不是所谓的默契。”
默契是值得羡慕的,但是意识同步即使是跟自己的“百年对象”,也会让人觉得可怕。尤其是那种意识到别人会知道自己的想法,进而意识到别人会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这可不是无限套娃那么简单,而是真实发生的意识活动。然而祁旻说这话的时候,却好像这对于她而言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清神剂可以抑制这种同步。”祁旻接着解释道,“事实上,清神剂就是强迫意识直接和类脑体的主意识同步,而不是和类脑体里的其他意识同步。这可以很好地防止其他人的意识活动干扰到自己的工作——对于其他人而言,同样是免除被你干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