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如晦来了,他弄出了一品肉傀儡,极乐坊旗下所有皮肉生意都用肉傀儡替代。一开始大家不买账,后来苏如晦改进了肉傀儡的肤质,极乐坊的肉傀儡一个比一个漂亮,价钱还比真人低廉。傀儡妓越来越流行,再后来,苏如晦搞出兽人肉傀儡、双性肉傀儡、双根肉傀儡……说真的,苏如晦是我见过最下流的人,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弄出这些奇怪的肉傀儡。黑街的人比他更下流,苏如晦的肉傀儡风靡黑街,越奇怪越受欢迎。
现在黑街没有童妓了,以前的妓子成了工坊的工人,剩下留在妓坊的卖艺不卖身,要么当管事要么弹弹曲儿唱唱歌。给花魁生辰送礼是极乐坊的惯例,显示坊主对他们的优待。虽然如此,苏如晦成日忙着研制奇形怪状的肉傀儡,哪有空给他们送礼。他们的节礼苏如晦从未经过手,送什么是我选,送也是我去送。”
苏如晦的下流桑持玉早就见识过,桑持玉苦涩地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苏如晦这样的人呢?这般下流,又这般让人念念不忘。若是从前,桑持玉定然不愿知道这些无耻又奇怪的东西。仅仅听见名字,也足以让人难堪。可是现在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无论苏如晦弄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他都能接受了。
桑持玉望向韩野:“为何同我说这些?”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是娼家女。”韩野平静地说,“她死在床上,我亲手把她拉去乱葬岗。我蹲在街头哭,碰见了苏如晦。他送我木簪当信物,让我去极乐坊报到。他说,再过几年,就不会有像我母亲这样惨死的人了。我那时候不信,可他真的做到了。我那时候崇拜他,仰慕他,觉得他无所不能。想不到那个无所不能的混蛋,也有办不成的事儿。死到临头,憋着最后一口气爬也要爬回秘宗见你。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跟你搞成这样,真是可笑。”韩野低着头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苏如晦还是嘲笑他自己,“就当我吃饱了没事干,看不得别人犯蠢,多管闲事好了。”
桑持玉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递给韩野。
“这是什么?”韩野没接。
“雪境矿场的地图,”桑持玉道,“苏如晦会在地图上标记的那个矿场布置防护星阵,可以作为流民的避难所。”
韩野慢慢接过那地图,铺开在眼前,朱砂点出了那个安全的地点,如此醒目,火苗一般烫进韩野的视野。
“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韩野涩声道,“让我们放弃刺杀澹台净么?”
桑持玉摇摇头,“即便你们决定刺杀,他也会为你们布置这个星阵。”
韩野的笑越发苦涩。他当然知道,雪境几千条性命,苏如晦放不下。即便苏如晦决定为了人间回护秘宗,即便黑街终将与秘宗为敌,苏如晦也不会放任那些流浪的性命去死。
这一瞬间,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儿。苏如晦面儿上是个放荡的流氓,骨子里仍是世家子。他喝茶吃饭从不出声,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在外头行走靴底下沾了泥巴,他要坐在家门口,把泥刮干净再进门。他成长于苎萝山,白衣上人教他观星布阵,离州澹台的血脉在他身上流淌。他的亲朋在秘宗,他爱的人也在秘宗。黑街对他来说是飘零之地,他像落叶向往着归根,思念着他远方的故乡。
此刻韩野明白,苏如晦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从始至终,就不是一路人。
“韩野,”桑持玉忽然说,“你知道为何你是极乐坊坊主么?”
韩野想起陆瞎子成日骂他出卖苏如晦上位那些话儿,眼神里长了刺似的,问:“你想说什么?想为苏如晦抱不平么?”他话语间显露出不耐烦,“我不如苏如晦,不必你来说,我心里清楚。”
“你误会了。”桑持玉道,“陆老年老体衰,赤鬼虽年富力壮,然而我听闻,他苛待下属,罔顾人命。那日雪境长城妖族来袭,遍数黑街人物,唯有你会选择庇护下属百姓,不离不弃战至最后一刻。”
韩野有些发愣,喉咙像哽住了,说不出话。
“极乐坊是黑街的极乐坊,苏如晦心不在黑街,纵然有天纵之才,亦并非最合适的坊主人选。”桑持玉的声音缓慢而清晰,“黑街只能由黑街的人统领,韩野,你才是最合适的人。我想,苏如晦也是这么想的。”
韩野垂下眼眸,地图紧紧握在他手中。桑持玉收起木雕,准备离开,韩野忽然叫住他。
“等等,”韩野道,“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件事。苏如晦说妖族有意挑起秘宗和黑街的对立,我觉得秘宗很可能有妖族内鬼,或许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线索。”
桑持玉停下步子,侧眸看他。
“那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一个月前找到我,说可以给我提供秘宗消息。他的消息很可靠,基本都是真的。他曾告诉我苏如晦被澹台净召去北辰殿,这事儿我向苏如晦求证过,的确如此。我怀疑他是秘宗高层,职衔肯定不低。”韩野比划了一下他的模样,“那个人同我见面常常戴个猴子面具,说话也很奇怪,语调非常怪异,像刚学会怎么说话似的。”
桑持玉不动声色地发动“读心”秘术,在韩野的脑海中见到了那人的模样——素雪般的白麻衣,滑稽的猴子面具,还有腰间一支青色竹笛。
韩野一面描述,一面用力回想,桑持玉见到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甚至感受到了韩野回忆中的声音和气味。最近一次见面,那人给韩野提供了秘宗的兵力分布图,还说他最近不会来找韩野了,因为他要去杀一个人。他身上有股浓郁的虾肉馄饨气味,桑持玉觉得很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