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微微眯了眼,轻声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幽灵对这突然的话题转变有些难以适应。
男孩笑了下:“反正我们这样吵下去永远没有结果,不如爽快赌一把,如果我赢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离开我。”
“你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才不来。”姑娘毫不犹豫反驳道。
“那你是想我这样跟着你?”男孩并没有恼怒于对方拒绝,反而无赖地逼近了一步,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的犹豫,轻笑道:“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么多,你真正遵守过哪一个?”
“你知道我不记得……”姑娘又咬了唇。
“所以我现在让你走,我不会追上去一步。”里德尔将手上的笼子甩到一边,放出了一直挣扎的猫头鹰。猫头鹰冲上去就想咬他,却被少年灵活躲过,雁儿愤愤地尖叫一声,飞离了两人。
“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男孩坦然道:“我赌的是,十分钟内你会回来。”
“你又想做什么?”姑娘依旧警觉。
“我什么也不会做,没有魔法,也不会强迫你。”
“走吧,”里德尔耸耸肩:“这是最后一次。”他又笑起来,坦然对上幽灵探寻的视线:“还是说你其实更想直接留下来?”
姑娘皱了眉头,终究是转身离开。男孩依约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黑暗的湖水,冰凉的水面上幽灵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蓦然间想起来之前他们都是这样分别,而她从未回头。
“黛,”他突然又开了口,湖水上的幽灵顿了片刻,没有回头,里德尔知道她能听见。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碎裂声,黛玉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走到了并不牢固的冰面上,致命的裂纹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扩大,蜿蜒成死亡的纹路。他却还来得及冲她笑一下:
“再见。”
尾音随着少年一起沉进冰凉的湖水里。
桃金娘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晚,黄昏的最后一点余晖温柔地撒满了站台,抚摸着行色匆匆的人群。
“哦,天哪!这是哪里?我睡过站了吗?”她慌忙从座位上蹦起来,对面的长裙老妇人显然对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十分不满,她皱眉道:“这是临时停靠,刚刚又有空袭警报……万里无云,完美的空袭日,但他们就不能消停一会,这种小地方也要炸……”随即她又低声絮叨了一句“现在的女士真的太缺乏教养……”
桃金娘这才又安心地坐下来,无视了老妇的数落声。
又是空袭……
希望这次不是真的有空袭,如果他们现在炸毁铁路的话,她就得再换一种交通方式了,虽说没人禁止他们使用幻影移形,但桃金娘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她还是没学会它,她可不想冒着分体的风险,现在可没有格雷夫人可以给她医治。
她又翻了翻口袋,她不确定自己这点钱能不能给自己找一个过夜的住处,事实上她这样跑出来十分冒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错乱了,或许今天遇上诺德他们就是一个危险的预兆,但现在回去更不现实,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火车又开始晃动起来,乘务员在站台上大声提醒着所有尚在漫步的乘客,桃金娘晃了晃脑袋,又在桌子上趴了下去。
自然,她没有看到车窗外的站台上,一个身材纤瘦的黑发少年迅速地穿过人群,登上了对面的列车。
两列火车缓慢地驶离站台,朝着相反的方向轰鸣而去。
少年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空包厢,他坐下来,又找服务员要了一杯热茶。
他看起来就像被冻坏了一样,原本便苍白的肤色甚至泛起了一层异样的冷青,唇色也从暗红转向深紫,但他还是拒绝了服务员提供的毯子,并将对方很快请出了车厢。
“你这是执意作践自己身子么?”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幽灵轻声开了口:“我输了便不会走,你没必要折腾自己。”
里德尔喝了一口热茶,才微笑道:“那毯子多少人盖过,你不介意?”
趁着幽灵沉默的空档,他又喝了一口茶:“我不冷,上岸的时候已经用了取暖咒语……就是在湖里待得太久了。”他似笑非笑的双眸牢牢锁在幽灵身上,半是责怪半是炫耀的语气说道:“你真的舍得在我快冻死的时候才回头。”
“你骗了我……你说你什么也不会做。”姑娘别了头反驳道。窗外的景象已然告别车站,暮色在冰原上蔓延开来,紫色和金色变幻交错,时而闪过一两座孤独的院落,这样安宁的图景让她恍然觉得刚刚所有的惊吓都是一场缥缈无由的梦境。
“我确实什么也没做,”男孩轻声道:“只是走到冰面上而已,”他耸耸肩:“只能说我没有那么轻,它没承受住我的体重。”
“你都是计划好的?”黛玉低了头轻声道:“若是我没能及时拿到你的魔杖?那只水妖不会要了你的命?”
“……所以你救了我的命,”里德尔顿了一下,自嘲般笑起来:“我也没想到那湖里居然有只水妖。”
“真是疯了……”
幽灵的呢喃被卷进汽笛的轰鸣声中,少年杯中的茶已经见底,苍白的脸上逐渐回复了一点血色。两人不再说话,夜色悄然爬进车厢,过道上亮起昏黄的小灯,火车缓慢驶进灯火闪烁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