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宁捏了捏那账本的封皮儿:“怎么有些发潮?”
说到这儿,云朗轻嗤一声。
“姑娘还说呢。”她指头点在那封皮儿上:“云采今日去拿账本,半路上碰见夫人身边的人,说是要去拿些热水来,嘴里碎碎念叨,说姑娘管家,这里也顾不上、那里也顾不上,夫人院子里的热水都烧不出来云云——呸,姑娘压根儿都没怎么动她的安排,如今谁忙什么、做什么活计,分明就还是按照着夫人安排的来,若真有办不来事儿的,那也是……”
那也是郭氏自己个儿留下的人不中,唯利是图可待旧主子。
徐颂宁嘴边一点无奈的笑,指节落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她眼睛正盯着那账本看,语气温和:“好云朗,先把正事说了。”
云朗:“云采要躲开她去,结果她拎着一壶水横冲直撞地就怼上来了,一盆水全泼云采身上了。”
正说着,云采换完了衣裳,推门进来,听见这一茬,嘿嘿一笑:“我看她那架势就不对劲儿,早把那账本子揣在了怀里,她只把我泼湿了,账本可是一点儿也没沾着。”
徐颂宁无奈笑笑。
“改天跟我出去时候,叫人给你做一身新衣裳,算是我赔你的。”又看向云朗:“你也是。”
云采摇头:“我才不要姑娘赔给我,又不是姑娘泼湿的我。”
云朗也道:“姑娘给我出过气了,我也不要。”
徐大姑娘无奈一笑:“我又不是没有钱,就当送你们的,好不好?”
云朗和云采嘿嘿一笑,都答应下来,一边儿说闲话去了:“阿清呢?”
“阿清去给姑娘炖药膳了,说起来阿清姐姐真厉害,昨日若非她粗着嗓子学男人讲话吓唬二姑娘,她还真不一定怕成那个样子呢。”
……
徐颂宁则把那条理清晰的账本仔仔细细翻过,在心里估算出这么些年的亏空来。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约莫一年两三万两,敬平侯府几代积累,家底不薄,这些钱丢出去,不遇上急事儿便什么也看不见,然而这些年到底一代不如一代,愈发不济了,这么些钱扔出去,到底是项大数目。如今敬平侯也只是气恼,把郭氏扣在了家里头,也不晓得等他知道了这事情,又会怎么样。
徐颂宁想了想,叫了云朗问徐顺元的取出。
“适才我去拿账本,侯爷便收拾着要出去,听闻是今日要赴宴。”
徐顺元出京处理公务,来回时日长久,亲朋好友同僚下属,纷纷递了帖子来给他洗尘接风,到如今了这风也还没接完,据说已安排到月末了。
那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了。
徐颂宁点一点头,只好把那账本先收起来。
“给阿宵的冠子怎么样了?”
沈照宵生辰就在那几天,摔坏了来不及修便到了,徐颂宁便只好挑了几块珠宝翡翠的原石送了过去,叫她自己想着打磨些个什么来玩。
过后她又在原本的图纸上改动了一二,照样吩咐人呢去打了一副新的出来。
算算日子,也快好了。
“铺子里昨日来人说呢,就差一两颗珠子了,姑娘要去看看吗?”
徐颂宁点一点头:“若好了,我就顺路送去给阿宵。”
云朗脸上带伤,不乐意见人,便只有阿清和云采跟着,三个人凑在马车里,徐颂宁闭目养神,阿清和云采一人一小把瓜子,说着闲话。
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云采进去问了,很快把那冠子捧了回来,精致秀气的一顶,不过分张扬,也不失大气。
徐颂宁颇满意,点一点头,吩咐人去沈家。
马车却没走,有人扣了下车门:“徐姑娘?”
这声音徐颂宁如今可太熟悉了。
是薛愈的。
徐颂宁从前对他倒也还算是坦然的,此刻晓得两个人之间横亘了一桩婚约,心里头咂摸出一点乱七八糟的滋味儿,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应对。
她叹一口气,缓了缓精神,起身出去了。
薛愈站在外头,神情温和地对她点一点头。
一别几日,他似乎是清减了些,腰愈发瘦,整个人精神倒还好,只是瞧着扭伤的手臂依旧不太灵光,垂在身子一侧,没什么太大的动作。
“侯爷好。”
薛愈并不直视她,挪开视线回礼:“偶然瞧见徐姑娘马车,所以来打扰一二,冒昧了。”
徐颂宁摇摇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薛愈缓声道:“我父母的遗骨…我预备着近日迁入祖坟,因这些年都是姑娘祭拜的,所以来交代一句。”
他说着,双手交叠,向徐颂宁长揖:“还没正式谢过徐姑娘。”
他这样郑重,叫徐颂宁下意识后撤了身子,目光垂落,瞥见他手背,想起桩事来,指尖虚虚抬起了,扶他一扶:“侯爷已经谢过我许多次了。”
指尖蹭过他手背,眼前恍惚晃过一幕场景,徐颂宁指节一僵。
薛愈彼时才抬起头来,目光从她眉眼间掠过,就见适才还温和带笑的徐大姑娘,脸色倏忽凉下来,修长的手指抵上额头,整个人趔趄着后退两步,脸上带着真真切切的恐惧。
“徐姑娘?”
徐颂宁哑着嗓子抬起头:“我有些急事须得回府,侯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