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就这么坐到了现在。
才从徐大姑娘变成薛夫人的徐颂宁下意识捏了一下那指尖,男人偏过眼神来看她,清醒与昏沉的视线交错,徐颂宁默了一瞬,微微偏过眼,顺道悄摸摸把人手指松开了。
后者却依旧看着她:“醒了?”
语气真切带笑。
徐大姑娘还没完全醒过神,嗓音哑哑地问:“什么时辰,我耽误侯爷事情了吗?”
薛愈叹口气,无奈地笑笑。
“没有,我昨日才成亲,哪怕再忙,也还是有几日休沐的——宫里早些时候来了信,说诸事劳累,缓一天再去谢恩拜见。”
顿一顿,他补充:“阿姐说,要我留下多陪一陪你。”
他神色很放松,脸上的笑也真切,头发在脑后松松束住了,几缕不太顺服,斜过眼尾,被他抬手拨到耳后:“睡饱了吗?今天没别的事情,要不要再歇一歇。”
睡是自然睡饱了,徐颂宁一贯认床,难得还能睡这么长久,她抬手蹭过鼻梁,下意识触到唇,那里微微刺痛,似乎是有个小小的创口。
她揉了揉那一处,恍惚回想起昨夜的事情,算是彻底清醒了。
“我叫人进来梳洗……”
徐颂宁才要叫人,被人按住手指。
他手掌温热干燥,贴上来的时候动作很轻,却准确无误地把她手指合拢进掌下。
那一刻缺席许久的画面重新在她眼前闪现,依旧是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背着身,依旧在逗着只鸟,女人语气冷淡:“她一贯是不顶用,只是可惜折损了我的脸面——她不是还有个继母病着,如今怎么样,可都好了?”
她微微颦眉,薛愈以为她嫌这动作冒昧,松开她:“我有些事情跟你说,先别急着叫人。”
那画面随之消散,眼前只剩个温煦和睦的薛侯爷,靠在床边,神情正经,原本按住她的手指远远搭在一侧,离她好一段距离。
“薛家人不多,当家做主的拢共只我一个人。”
他慢条斯理道:“这家里并没许多的事情要做要管,但我已经吩咐管家将府内外的各种账本、卖身契和钥匙都收拾好交给你。你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不必想太多,许多事情大可不跟我商量,我的面子便是你的面子,你的也是我的。”
顿一顿,薛侯爷缓缓道:“我或许并不是个好人,但总会学着去做一个好夫君的,若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直接告诉我就好,我一个人久了,许多事情想不到。”
徐颂宁笑一笑:“侯爷也是个很好的人的。”
瘦长的手指略抬起,被她轻轻捏住,那段画面已经无处可寻觅,徐颂宁眨一眨眼,看着薛愈。
薛侯爷轻咳一声:“我不会有别的喜欢的人,你若愿意,可以永远都留这里。”
这是他们马车上交谈过的内容,她曾说若他有喜欢的人,到时候绝不耽误他,会自请下堂求去徐颂宁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侯爷昨夜是因为……?”
因为这事情才不洞房的?
徐颂宁对这些事情其实看得不算太重,毕竟成婚为夫妻,许多事情顺其自然便好,就算日后要离散,那也要等日后再打算了。
薛愈轻咳一声,躲开这话题:“起来用些早膳吧,我陪你在府里走一走。”
徐颂宁点头,薛愈叫人来服侍洗漱,两朵云在外头等候许久,此刻匆匆忙忙进来,薛愈无奈,叫了江裕,屏风后面独自打理自己去了。
阿清跟在两朵云后面:“姑娘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徐颂宁扯了身下揉搓得不像样子的白巾帕,上面干净得很,什么也不曾有,宽大的寝衣滑落,臂弯上,一点鲜红的朱砂。
两朵云目光诧异,阿清明白过来,对着两朵云摇摇头,两朵云松一口气,又提心吊胆起来:“这位薛侯爷怎么想的?娶了我们姑娘,又……”
徐颂宁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招手示意阿清给自己梳头。
按说寻常新妇,这样的时候,是绝不能起太晚的,毕竟要给父母家人敬茶,又要张罗家务事。
偏偏薛侯爷父母双亡,除去深宫里等闲见不到面的长姐,便就只剩他这一个,徐颂宁嫁进来就是唯一的女主人,实在没什么讲究。
云朗和云采一人一边,跟徐颂宁咬耳朵。
“我们打听过了……”
“侯爷院子里只有小厮,除去针线上的,并没有什么丫头。”
“人说侯爷常常不归宿,事情忙晚了,便在宣平司将就一宿就算了。”
徐颂宁无奈笑,闲淡点着头。
此刻外边日头高照,不偏不倚卡在早膳和午膳的半中央,前者太晚,后者太早,干脆便摆了糕点茶水,让两个人凑了一桌吃饭。
两人之间并没多亲密,见面也不如寻常小夫妻,会闹个红脸,徐颂宁跟薛愈打了个招呼便坐下喝粥,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吃相都好,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对坐着填肚子。
云朗和云采悄摸咬耳朵。
“不论别的,单说长相,薛侯爷跟我们家姑娘的确很相配。”
“确实,但还是咱们姑娘更顺眼。”
“确实。”
阿清笑眯眯站她俩一边,偶尔点头附和两声。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吃完饭,薛愈陪着徐颂宁逛了院子,中间又添一顿午膳,侯府的膳食口味不错,只是不够精细。
徐颂宁抬眼打量,薛侯爷虽然生得像是那种挑剔麻烦、事事都要精致到头发丝儿的世家子弟,为人处世却又一切从简,行伍的那数年岁月似乎在他身上没留半点痕迹,然而肃杀的气息、指上的茧子、身上的疤痕,还有他从不挑拣的生活习惯,时时刻刻提醒着旁人,那段时日留在他骨血里的烙印。
薛愈很快用完了膳,净口后道:“下午见一见府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