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沉默,亦没有动。她现下的灵念,已无需以手御发,非面对劲敌时,甚至无需抬指催发。她只是站在那里,身后另一束发尾银刃旋飞到身前,寒光闪烁,不过片刻,瞬而斩了直指延天却心脏的那一束,利落干脆。
她自断了一束丝发,且是需要耗费许多灵念才能锻化为银刃的发尾。启明生灵以发为器,起誓时都是对着自己的元灵发起誓,丝发对于他们来说,丝丝都是可比命体的珍贵。
她自断百丝长发,意欲断他百年姻缘。所有亏欠,自断银刃自惩,以示归还。
其实,她从不欠他的,自小到大,他们战场并肩,他护过她,她也救过他,不计其数。可爱情没有公允,无法你来我往,谈不上亏欠,可心善之人总会觉得亏欠。
她自觉欠他的,无法回应,只能自惩偿还,望他勿要再多纠缠。
延天却没有料到她如此决绝,愣在当场,目送着她翻山而去。她在孑川没有寻到她,要去兽族再踏遍孓千的千万里山河了。
川兮并未继续丈量孓千,她方才感应到了元灵的牵引,她离她不会太远。蛮荒千里,只有一个族群生活在此,那就是羌狼族。
她又投生在了狼族。她怎的就没想到,她本就与狼有缘,她早该先探访兽族十大狼族脉络的。
羌狼吗?狼族最凌傲不凡的一脉,也是最高贵的一脉。她是一只羌狼,又生活在孑川边界,那她肯定时常面临被猎杀的风险,她的毛发太过诱人,是孑川许多贵族喜欢的皮毛。
她一定生活的很艰苦。还好,她来了,她可以将自己的元灵发渡她半数,让她易化人身,也可少些被猎杀的风险。蛮荒生活艰苦,虽然羌狼一族坚韧顽强,可她现下才不过十岁,她若在的话,还可以保护她,照顾她,陪伴她长大。
还有,前世里她嫌她没有童趣,未曾有过童年,还曾玩笑般说过,若是她能回到十岁重新长大就好了,就可以带着她一起重新长大,一步步感受童年的成长和快乐。
而今,她刚好要十岁了。
她的话,她一直记在心下,那是她这十年来夜不能寐的回味。
羌狼族的领域是整个蛮荒,好在狼族皆喜群居,除了狩猎区域有分别,各家族都聚集在一处生活。又因环境艰苦,繁衍不多,是以蛮荒虽大,羌狼也不过三百数。他们互相扶持,皆居于穹峰。川兮无需茫然四寻。
迈入兽族疆域,没了国佑公主的身份,恐被当成猎人围攻,她拖着病体小心翼翼走得缓慢,朝着蛮荒中最高的山峰而去。
“小崽子,你娘说等过两天长公主和小公主来接你的时候,要和你一起去王宫过新祀。”午饭后,临天冶和千也坐在狼堡门前巨大的羌狼石像上晒太阳闲聊。
“老崽子,往年叫你们去,你们都不去,今年怎的了这是,曦轮倒转?”千也眯着眼睛靠在她爹怀里昏昏欲睡的嘟哝。
“你娘说了,这个新祀是你完全易化人身的日子,你的成人礼,不能光让你那便宜兽王爹娘见证。”临天冶也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我娘不会称呼王父#039便宜兽王爹#039。”她爹也真是的,明明是他想去,还一口一个“你娘说”“你娘说”的。
她爹很倔,她出生的时候,漫山三色华光飘浮,他还没抱过她呢,王宫的人就倏的出现在他面前,说这是天选王承,需要赶在新祀结束前赶紧带回王宫受洗。她爹觉得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崽子,自个儿当爹的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别人捡便宜先认崽了,还捡的甚是理直气壮,他愤愤不平,想反抗,可没办法,他打不过人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抱走。
她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是半年以后了,当时太小,都不认他这个爹了,他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收买”了她的。从此以后,他耿耿于怀,从来都不见她的兽王爹娘,每次下诏邀他同去守祀,他都以“羌狼族族首祖制上要和子民一同守祀”的理由拒绝,心里想的却是眼不见为净,怕听到她叫兽王“爹”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拿那个群兽之王当磨牙棒。
“你爹我想见证女儿成人礼怎么了,不行啊!”临天冶睁眼暴躁道,“老子不想便宜你那俩便宜爹娘。”
“得得得,去去去,你和娘都去,等姑姑和王姐到了,我跟她们说。”千也乐得一家团圆,自是满口答应,小眼迷成了月牙歪在她爹怀里迎着曦光笑。
“你们父女俩,又将狼雕当坐骑了。”身后,冉云映嗔怪的声音传来。
“娘娘娘,来,一起啊~”千也坐到她爹怀里,给她娘腾了地方,回过头,下巴磕在她爹肩头看她娘。
“没个规矩。”冉云映嗔她一眼,没有动。
狼雕是祖上传下来的,光石墩就有及腰之高,狼身啸天,狼尾横陈,甚是气派。可这父女俩每每都不把它当神物,只当个晒太阳的墩子,时不时就坐到它尾巴上去。
“我爹说今年新祀去王宫过,娘你也去。”千也报喜,顺便再次邀约,“上来庆祝一下嘛~”
往年她爹不去,她娘想去和她守祀,但怕她爹一个人在家孤单,只能忍痛割舍她这个女儿,今年她娘不用当个狠心娘了,听了这个消息肯定高兴。
果然,冉云映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喜上眉梢,提了裙摆借着她爹的手上了石墩来,“真的?”也不嫌父女俩亵亵渎神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