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客厅里,音乐轻扬欢快,预示着又是轻歌曼舞,觥筹交错的一夜。
作为主客,白艳和穆星在楼上装扮着。
仆人们都被遣出房间,穆星蹲在地上,给白艳整理旗袍下摆的流苏,白艳便站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的动作。
穆星还没换衣服,只穿着一件衬裙蹲在地上。她时常在外面走动,脖颈上的颜色较身上略深一些,但半长的头发披下,便也不大明显。她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流苏,从上看下去,平日里锋利的眉眼拉成了一线,因为用心,嘴便不自觉地微微撅起来,像个小孩儿。
流苏细密,穆星耐心地一点一点梳理着,修长的手指穿插在电蓝色的流苏里,深深浅浅,若隐若现。白艳看在眼里,只觉这双手如同挠在她的心口一般,隐隐地发痒。
“好了。”放下流苏,穆星又顺着往上拉抻旗袍,把每一丝褶皱地拉平。指间温热的触感慢慢划过小腿上的白丝袜,旗袍的开叉在大腿中部,稍稍往里动了动,便不小心碰到了大腿上的袜带,细细摸过,确认了是蕾丝的质感。臀部的曲线往中间收束,腰间有一小块白纯白纱网的设计,隐隐约约地透出其中丁香色衬裙的颜色,但不必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出其下藏匿的肌肤颜色,那是比丁香更柔,比纯白更净的,属于舒晚的颜色。
再往上…
白艳微微仰头,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
穆星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看向对面的穿衣镜,看着镜子里相叠的身影。
白艳也在看。她突然说:“那天,我在你的衣柜里看到一条电光绸的舞裙。”
穆星的鼻尖碰到她的耳朵,凉凉的触感很快被温热包围:“好像是有。”
白艳笑起来,伸手拂过穆星的手臂:“我忍不住想,你穿上那样的舞裙会是什么样子。”
穆星也笑:“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我都有。”
白艳突然转过身,搂住穆星的脖子,带妆的眼睛在电灯下晶莹如星光。
“其实,我最想看你穿婚纱。”她慢慢说,“我也穿着婚纱,我们站在一起,像现在这样。”
“楼下所有的音乐都为我们而奏响,蛋糕,香槟,门口炸碎的红鞭炮…所有的欢笑,所有的祝福,一切都是属于我们,属于我和你。”
“但是,我最想要的,最想看到的,只有你。只要有你,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你知道吗?”
紧紧抱住白艳,穆星应声:“嗯,我知道。”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弱的电流声穿梭在天花板上,楼下的音乐似乎也远在天涯。华美的灯光映射在穿衣镜上,拥抱住镜中的两个人。
“所以,你是不是担心过我会留在南京?”
“…嗯…”
“傻瓜。”
第九十八章
回到闻江后,一切都回到正轨。穆家为东三省救助忙碌,穆星也奔忙在医馆和救援会之间,现在还得再去药房管事——托《申报》呼吁抵制日货的福,国产西药销路大畅,事情自然也相应地多了。
白艳这边也同样繁忙,为着紧跟时事,她这个编辑不得不兼职作者,撰写时事评论文章。从原本自由的小说创作转变为议论文本就需要适应,何况议论的是国事,越发地需要谨小慎微又不失犀利,为此白艳真是头发都快要挠掉一把。
如此巨大的压力下,穆园也好,两位当事人也罢,谁都没有再提起关于两人关系的事,没时间,也没有了突破口——所有人都在为民生奔忙疾走,倘若这时候穆星突然蹦到父母面前谈论儿女私情,不等爸妈做反应,恐怕她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于是穆星便只能假装着若无其事,照样的上班下班,照样的回家,照样的…去找白艳。对此,穆园也毫无反应,大有一种“默许”的意味。
然而人性本贱,未事发时穆星只求着家里别发现;等家里发现了,又希望能装无事发生;到如今众人都装无事了,她却又焦急地希望能赶紧把话说透,是死是活给个明白,脑袋落了碗大个疤…
总之,穆星很焦急。
到了中秋节前夕的一日夜里,她正在书房一边焦急一边核对募捐书目,穆夫人突然敲了敲门。
穆星忙站起来:“娘,您怎么还没休息?”
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穆夫人把餐盘里的热牛奶放到桌上:“这几日你这样忙,睡眠怕是不好,我让她们热了牛奶,你睡之前记得喝。”
穆星向来是闻一知十的性子,怎么想这杯牛奶都有问题,登时有些忐忑。她惴惴地坐下,再看面前的账本,只觉字都是扭曲的。
穆夫人坐在穆星旁边,先只是问一些医馆和募捐的事,穆星一一照实说了,正揣测娘亲究竟要怎么引入话题时,穆夫人突然从餐盘下面拿出一本书来。
翻了翻书,她道:“你之前说,白小姐她现在是在幼丞的书局做事?”
穆星眼尖,瞥见了穆夫人手里的书正是宋幼丞主编的杂志,忙应声:“对,她先前只是做编辑,最近书局想转型,她便也帮着写一些小文章。”
穆夫人啧了一声,指着她正看的文章说:“这篇就是她写的吧?我看署名是她。这篇说女子也应该多关注时事政治,为国家发展献一份力量。她这政治立场…是不是有点儿‘左’啊?”
穆星差点儿吓的跳进杯子里:“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她真是被大哥的事吓怕了,“这会儿舆论上就是主张国民关注政治,她只是迎合读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