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帘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唇边有那么冷的笑,仿佛千山历尽,却千山皆是冷川。
“我和百里今,是我负他,我们之间远远不如陛下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最后的结局是我说的分开,而他从阁楼上一跃而下,鲜血绽开了整个阁楼之下,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仿佛开了一朵灿烂绚丽的花,他的脸被血污覆盖,而眼睛慢慢阖上,他说‘若无白头,便留在我还爱他的时刻’,若是他死了,这个故事便这么完结了,无论我是否会后悔,但结局就是结局,只不过最终他却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入了魔。”
楚安帘听不出她平静话语之下的波澜,却能感受到这个故事之后的惊骇,入了魔的人,想要挽回爱情的男人,而他的启妃性子不算冷冽,可对于这一方面却异常执着,于是这一段纠葛便不休,直到后来她嫁给自己。
“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说我残忍也好,无情也罢,陛下,其实这一次,你不该御驾亲征的,你只需高坐楼台,等着启国大乱,我若败,你便坐收渔翁,我若胜,你也可从容而行,就当没有我这个妃子,这样不好吗?”
顾央央冷淡的笑着,眼底没有一点笑意,仿佛只是皮肉之上的弧度,而心底早已腐败成泥。
“不好。”
楚安帘却觉得自己不能见她这般模样,他宁愿看见顾央央是他宫中那等嚣张跋扈,欺压他妃子的女子,也不愿看她这般荒凉的笑。
他微微皱着眉,突然伸手遮住她凉薄笑着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和朕说便可,朕乃堂堂天子,这世界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只要你说,便什么都能得到。”
他遮住顾央央的手掌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在他掌心扫了扫,仿佛眨了眨眼,然后便是微微的湿润落在他的掌心。
来不及多想她为何落泪,楚安帘便听见她依旧笑着说:“我想要毁掉启国皇室,毁掉那个已经腐烂了的地方,毁掉那些已经烂到根里的人,毁掉······我自己。”
他心中猛地跳了跳,随后便怒斥道:“胡说什么?”
顾央央却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反而继续勾着凉薄的弧度,微微笑着一边落泪,一边和他说着让他心慌的话。
“我从小在启国皇宫长大,所见所闻皆是糜烂,那些肮脏的腐烂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继续存于这个世间,包括我自己······百里今因我而入魔,这个世界上我毁了一件别人求而不得的真心,我喜欢着陛下,可我不知道会不会像我从前喜欢百里今一样,什么时候便不喜欢了,若那时······”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了话语,楚安帘的手掌放下,便看见她似笑似哭的神情,长长的眼睫上还有细小的水珠,无端让人觉得悲哀。
“若那时陛下也喜欢我了,那该怎么办呢?”
“陛下该怎么办呢?”
那一声询问仿佛敲在楚安帘心上,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落满了悲伤,总是笑着的神情仿佛被硬生生拗成牵强的模样,她不是在心疼自己,她在心疼他。
“央央。”
心里的怒意便这么消了下去,他俯身拥住凉薄笑着的女子,手掌放在她背脊上,那片单薄让他心中深深怜惜。
“相信我,好吗?”
顾央央没有回答他,只是挨在他脸侧的目光平静又淡漠,她心里的湖结了厚厚的冰。
而这层冰,总是无人看见。
第253章爱上你,杀死你(十六)
既然被发现了身份,她自然不可能再呆在靖白的帐篷里,而是跟了永熙帝出去,永熙帝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一辆御驾,弃了马匹。
左右顾央央已经在身边了,他倒是没有那么着急,再者启国局势还没到最紧急的时刻,之前只不过是急着追赶安国公主。
顾央央之后的路途上也没再见过百里今,最后一面是她被楚安帘抱着走出帐篷,从他臂弯的缝隙里,看见百里今被侍卫压在地上,双手缚在身后,见楚安帘抱着她出来,便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里倒是非常平静,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死寂。
仿佛匆促一瞥,之后她一直和楚安帘在一起,没再见过百里今,也没有问过楚安帘怎么处置他。
但不知为何,顾央央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或许是百里今望着她的神情太过镇定,又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这次启国之行,掺杂了不少复杂情绪在里面,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明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得到启国,或者死于启国,而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仿佛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顾央央起初嫁来熙国之时,用了一月半的时间,此刻回到启国,却只用了一月时间,楚安帘的大军行军速度快上不少,等到她从车帘外看见当初离开之时那熟悉的城楼时,一时之间心中涌上一股陌生情绪,复杂不已。
顾央央觉得,自己大概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却不是因为别人,只是因为她自己罢了。
此生爱恨她都尝过,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她这一辈子的过往都如浮云般消散在淡薄的目光里,她负了百里今,或许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些微的愧疚吧,即便那份淡薄的愧疚转瞬即逝。
她倚在楚安帘怀里,看着高高的城墙,心中平静如水。
楚安帘却以为她那般平静目光只不过是痛心的前兆,毕竟安国公主是怎么活着长大的,他生在敌国也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