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寄也看着蹲在墙根的几个司机,说:“确实该整顿整顿。”
钟萦:“随他们去吧。鬼城这么大,有的人是想在这里修炼,找机会考入三部九司,有的就是想谋一份工作。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总不能把他们谋生的工作都夺走。虽然地府不比人间,但也是个小社会嘛。”
严寄道:“你喜欢这样?”
“嗯。”钟萦一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她讨厌成为众人焦点,也不喜欢被人围着,这样的情况她就会非常无助,因此她来地府时从来都是走的另一扇门,直达判官府。但她又喜欢热闹。她喜欢看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哪怕不参与其中,她也会由衷觉得欢喜,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喜欢。”
钟萦说:“我来之前,还以为地府都像那些小说里面写的那样,来了之后从才发现一点都不一样。”
严寄:“哪样?”
“就……阴暗不见天日,工作人员都不是人,到处飘着鬼火,居民脸上都带着诡异的表情,是没有思想的孤魂野鬼,看见一块生肉就迫不及待地想扑上去啃一口……”其实这都是往保守了说,钟萦列举了几个说法,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只有真的死了,来到地府才会发现,那些都是编的,没有那么夸张。”
地府的作息与人间相反,晚上才是地府热闹的时候。
进鬼城后,入眼便是一条宽阔明亮的大街。地府没有太阳,灯光铺满了整条街,五光十色,也是一道别样风景。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仿佛在过什么隆重的节日——事实上,只要可以,他们每天都能过得比节日还要隆重热闹。来来往往的路人脸色虽不及活人的脸色红润,但也无甚区别。该游玩的游玩,上学的上学,开店的开店。甚至还有导游——领着队伍,在给通过鬼城考核的新居民做讲解。
极具烟火气息。乍一看,与人间无异。
地府在六百年前扩建过一次。经过漫长时间的改变,从一个只有村庄大小变成了如今的规模。
现任阎王当年上任时,就提倡发展进步,不要固步自封。再加上人间在发展,入住鬼城的人也是变了一代又一代,新入住的居民带来了新的科技,地府跟着人间一起进步,也就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钟萦随手在路边买了个包子,想起严寄不能吃这些,于是另买了一个金色做的小花给他。花朵不过指甲大小,金光闪闪,看起来像是用黄金做的。但地府和人间的货币体系不相同,金子对他们来说不如废铁。人间所说的给死去的人烧点纸钱,他们其实也是收不到的,那只是活着的人给自己找的慰藉。这花之所以金灿灿的,是记忆的颜色。
钟萦把小金花递到他手中说:“没有人规定地府就一定是阴森冰冷的,对吧?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地府,真的很不错。沈平安——就我部门的同事,他几百年就来地府了,一直在工作。他说现在的地府比之前人性化多了。”
钟萦不知道之前的地府是什么样子的。据说当时是因为一殿伏法,老阎王退位,其他八殿争夺鬼王之首,导致地府黑暗混乱动荡不堪,阴律也一度严苛到了极端,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厄运就降临在自己头上。也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现任阎王上任,废除地府旧制,立新府,彻底革新。虽说方法过于狠厉,还得了个残暴阎王的诨号,但确实亲手将摇摇欲坠的地府救了回来。
不过这只是据说。
也有野史说,当年,阎王上任时不过十五岁,要知道,那时候鬼城还没有规定居住年限,在鬼城里住了几千年的都有,十五岁,在他们面前真的不够看,实在是称得上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但偏偏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手段极其残忍冷酷,把除五殿阎王殿以外的九大鬼王殿,全部踏平,要么拆要么烧,实在不服的,殿内人员全部杀了,一时间血流成河,所谓的动荡时局,就是他造成的。这一场凌迟持续了近百年,等到九大鬼王殿忍受不了,自愿退位,他一举将阎王殿推上首席,这才立住了三部九司,坐稳了阎王的位置。
两种说法众说纷纭。但哪一种都没有定数。因为后来规定了在鬼城居住到一定年限必须轮回转生,所以经历过那一段时间的鬼,都去转生了。地府也确实变得越来越好,就没谁敢再妄议阎王了。相比之下,第一种就成为了地府历史书上的正统说法。
严寄捻着花茎,垂着眼,小金花在他手中不断旋转,却始终没有绽放。钟萦看见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严寄递过手,钟萦只是伸手在花尖尖点了一下,那小花原本是欲绽不绽的模样,她这么轻轻一碰,花朵点了点头,缓缓旋开,随即两人耳畔都传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地府卖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挺多的。这就是一种。有人会把自己不想要的记忆取出来,存到各种各样的小物品中,当作商品再卖出去。”反正所有的鬼终究都会轮回的,一碗孟婆汤下肚,生前往事尽忘,早忘和晚忘的区别,有人就觉得不如卖给店家。
钟萦:“这是开心的记忆吧……”
“是。”严寄忽然像是松了口气般叹了一声,引得钟萦忍不住抬头看他。他凝视着手中的小花朵,声音都轻轻的,“你说得没错,这样很好。”
他这句话不知道是回复的她的哪一句。钟萦把握不准,也就没说话,专心听着耳畔的声音。除了女孩子的笑声之外,还有男生的大笑,似乎是求婚成功。不知道记忆的主人出于怎样的心理卖出了这份甜美的回忆,但她的本意或许是让买到这份记忆的人能开心一点,于是钟萦听着,情也不自禁地笑了。抬手咬了一口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