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仗着自己人小,抬头向江氏望去。
却见江氏恭敬地答道:“是。家里已收拾齐整了,便来给伯母请安。”
敏心不禁有些意外。她知道母亲一向性子柔弱,自从父亲去后便深陷其中,郁郁不已,常年以泪洗面。便是如今她醒来,与少年时的母亲相处这半天,便见了母亲哭过好几次。
岂料在太夫人房里,江氏竟一改之前的模样,行事问答恭敬有度了。
敏心心生疑惑,却没法开口问个明白。
几人见礼后,江氏就揽着女儿就坐在榻旁的圆鼓凳上。
太夫人问:“外面可还下着雪?”
领她们母女进来的琼玉笑道:“还下着呢。奴婢瞅着,还要下好一段时间。”
太夫人便指了一个随侍的丫鬟,笑眯眯地说:“南星,去小厨房端两碗奶皮子来。”又指了另一个小丫鬟:“紫英,给火盆再加点银霜炭,把火升的旺些。”
两个丫鬟应声而去。
江氏忙道:“多谢伯娘款待。”
太夫人笑道:“殊不知这奶皮子,是最为补人的。老大媳妇这次从西北回来,说是喝惯了羊奶,倒是千里迢迢牵了几十只羊回来。正赶巧儿了,你们娘俩也尝尝。”
不多时,南星就捧着一张托盘进了内室,其上是两盏青瓷小盅并一叠干果、一叠蜜饯。南星手脚麻利地上了茶碗,揭了盖子,露出里面热气腾腾奶香扑鼻的奶皮子,笑道:“四夫人和七小姐若是觉着淡了,可以吩咐奴婢加些果子蜂蜜,这样吃着更爽脆。”
江氏谢过,接了小盅正要喂敏心,却见南星正蹲在一旁,使了个小调羹挖起一勺奶皮子,细细吹凉了喂到敏心口里。
太夫人慈祥地看着江氏两人吃完,掏出帕子抹了嘴角,这才慢悠悠开口:“映秋来得正好。过了年,各方各院都有丫鬟小子到了年纪,预备放出去重新挑一批人补进来。照妆堂虽说早就预备出来了,只是这人手,听老大媳妇说,还是短缺了些。
“你们这次回京,身边只跟了一个管事、一个师爷和几个小幺儿,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完!咱们府里的规矩,是每房配四个管事嬷嬷,四个一等丫鬟,八个小丫鬟,还有扫洒的粗使婆子八个。就是照妆堂正经主子才两位,服侍的人减半,那也远不够份例。你来看看,自个儿挑几个顺眼的回去伺候。”说着,伸手递了递手中的花笺。
杜嬷嬷赶忙接过,转递给了江氏。
不止江氏一脸意外,敏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夫人突然提起这事。前世可是没有这一回的,她印象中直到江氏病重,照妆堂里得用的人手也只有那几个。她抬眼看了看太夫人,只见太夫人半倚在几个大引枕上,面上神色颇有些兴致。
江氏只好接过,细细看了花笺。
这张笺子上用簪花小楷整齐地列了数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都注了年龄和简要出身,便是江氏这样才回到燕京的,看下来也能对府中人事略知一二。
江氏看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把花笺交还给杜嬷嬷,说:“依侄媳愚见,小燕、二喜这两个丫头倒是合适。”
太夫人眉梢一动。
小燕是永泰侯府回事处二管事章山的侄女,今年十五,原先在三房做二等丫鬟的活计,三房外任不需要带那么多人手,小燕便留在了燕京。而二喜则是程夫人陪房的孙女,原先一直长在庄户,过了年就到了十三,家里人磕头求了恩典让她入府做事,程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正是她的姑母。
这两个女孩子要说有多机灵却也不一定,重要的是她们身后的亲眷在侯府里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四房若是要了这两个婢女,起码在府里走动要方便多了。
太夫人呵呵笑了:“你既挑好了,那便是这两个了。”偏过头道:“通知她们家里人,明日叫来府里给四夫人磕头。”这句却是对杜嬷嬷说的。
杜嬷嬷笑着答应了。
太夫人摘了玳瑁眼镜,示意杜嬷嬷收好,而后慢悠悠地说:“算上这两个丫头,照妆堂里也才四个一等丫鬟,一个伺候小姐的奶嬷嬷。”
江氏静听太夫人接下来的话,不料只说了一半,颇有些诧异,虽不明就里,还是低声回了一句“是”。
就听见太夫人和颜悦色地说:“你还年轻,身边没个帮衬的也艰难。正巧我这有个老姐妹,因前年得了贵妃娘娘开恩,出宫荣养,我这个老婆子想着府上姑娘们都大了,若是有个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指点一番,将来谈婚论嫁说出去也面上有光,就舍了这张老脸请了她来。她平时行止处事最为利落,礼仪也没得挑,因得了贵妃荣恩,倒常有人家上门请她去指点那些要出阁的小姐。
“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远嫁到福建林家,只得了一儿一女,爱得和眼珠子一般。听说她娘我这供奉着宫里的嬷嬷,就急急写信催我把夏嬷嬷送到福建好生教导外孙女。外孙女年前刚出嫁,夏嬷嬷就辞了林家回了燕京。”
太夫人道:“夏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燕京城里高门大户的女眷有一半是她的学生。也算是半生奔波劳苦,此番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准备在咱们侯府留下来长住。”太夫人轻喟一口气,又接着说:“府上的姑娘们,就属敏姐儿年纪最小,你一个人带着她,恐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我便让她去四房帮衬帮衬你,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