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是这样的。”
“是吗?那么,当年的你为什么加入国安?”
“因为这份工作门槛很高,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得到它。我只是……好胜心作祟,习惯性地想做常人做不到的事,证明自己。”
“你工作很认真,也很努力,年年都是绩效第一。你是说,这也只是因为好胜心吗?”
“是。不管在哪里我都不愿意做第二名。”
“所以你觉得,大家做这份工作都是出于责任心、正义感、爱国情怀,而你做这份工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很自私,所以好像低了我们一层?”
让一个好胜心极强的人愿意承认自己低人一等是不太容易的。
谢亦桐很不自在。
部长说,“自我反省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愿意承认自己有缺点,也是勇气的一种表现。所以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但是,谢组长,你说错了,动机略显不纯,并不代表你在这里不如别人。”
谢亦桐很坦诚地说,“我做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同情案件中那些具体的人,我做事也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只是想完美地完成工作而已。”
“但事实上,你确实保护了他们。”
隔着一层干净剔透的防爆玻璃,坐在另一侧的老部长微笑起来。
“从实习期算起,你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年,接过很多错综复杂的大案,抓过很多不怀好意的间谍,从华北到华南,从内陆到沿海,这些年里,不论你动机如何,你以实际行动维护了很多人的安全。你是他们平稳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他们也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与大家始终联系在一起,并不如你所以为的那样与世隔绝。”
谢亦桐盯着面前的桌子,一言不发。
部长看了看腕上的表,大概是接下来还有别处的重要会议。但她依然来了这里,而且,开口时依然很耐心。“何况,亦桐,你做这么多事,真的只是为了好胜心么?如果单纯是为了绩效好看,过去这几年,你只要达到最基本的结案标准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把事情统统都做得这么圆满。你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一直都是有责任心的,也许你没有意识到。”
谢亦桐抬起眼睛,“……部长。”
“怎么了?”
“谢谢您。”
不止是谢这一番开导,也谢过去几年的指导。
部长笑道,“不必言谢。我个人很遗憾不能再与你共事,但你一直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将来在别处也会另有成就。”
这时,隔壁审问室的门开了。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审问者一侧走进了老熟人刘组长和一个陌生的财政部门官员。
财政官正值中年,看上去职级很高,手里提着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偶尔与刘组长说几句话,一直皱着眉头。
部长朝那边看了一眼。“看来财政那边也很重视。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谢亦桐很快想通其中关键。“是关于严天世的遗产?”
部长道,“那是很大的一笔遗产。严天世不是普通富商,他势力极为庞大,手里握着很多亚洲国家的经济命脉。他的部下在他死后依然忠心,这些天里,光是舍身劫狱的人,我们就抓了不少。”
这里关押的毕竟是他们眼下最重视的少主。
与部长道别后,谢亦桐从警卫手里拿了出狱许可,走出冰格一般的透明审问室。先是去更衣室换上了来时的常服,交了囚服和手牌,然后,慢慢走了回来。
警卫们向她友好打招呼,并不催她走,以为这位被离职的优秀前组长是对工作场所仍有留恋。
她并不解释,在距财务官所在的审问室不远的拐角处找了张空椅子坐下来,等那位同样是在今天释放的七号嫌疑人出来。
但是,他出来以后,会变成什么人呢?
——严天世把一切都留给他了,曾经追杀他的那个强大到近乎恐怖的势力,现在忠诚地认他是唯一的少主。
谢亦桐坐在拐角后的椅子上等着。
不多时,审问室那边传来脚步声,七号嫌疑人上来了。玻璃门一开,他走了进去。然后,一切都安静了。审问室的玻璃墙隔音很好,里面的事,外面一点也听不清。
她从拐角后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远远地,只看见傅默呈坐在两个审问者对面,脸上一如既往地礼貌微笑着。而那位高级财政官始终皱着眉头。
在她几步之外,是审问监狱的一处登记台,后面坐了几个看似实习生的记录员,正好也在议论那间审问室里的事。他们先是说刘组长今天脑袋上有一根呆毛,接着又说那位不认识的财政高官黑眼圈好重,像是加班了好久,最后纷纷说起七号嫌疑人的高挑、好看和温文尔雅,以及他即将继承的巨额遗产。
那一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他们很仰慕地说。
谢亦桐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期间,登记台后面的实习生们已轮流打了好几个盹,空气里一度有呼噜声。
审问室的门开了。
她从拐角后探出头去,恰好与走出来的傅默呈对上视线。既已结束了出狱审问,他不再是嫌疑人了。他走过来,先是抱歉久等,然后温声说待会带她去首都医院附近的那家南方面馆吃午饭,那里有很好吃的阳春面,还有她一向喜欢的卤鹅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