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些问题又不敢问了。当初她求母亲送她离开,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知道她的答案,便掖着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什么也不敢问了。
她的答案,他都知道,故而生怯。
而那些,他也不想再问了,归根结底,只要她还在,便好。
可似乎她并不愿意,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音音,不愿跟他走了。
书院内陷入短暂诡异的岑寂。
顾衡细沉着的眸蕴藏着审视,盯视着她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音音,你不愿意?”
戚繁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应声,但是长久的沉默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不知为什么,戚繁音觉得鼻子酸酸的,真奇怪,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她道:“是,我不愿。大人,您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顾衡沉默着,他已经当她死了三年了,每一天都犹如烈火滚油。
戚繁音忍住泪意,缓缓抬起眼,望着顾衡那张清冷的脸,她才看到顾衡绯红的眉眼,这人冷冽如常,只眸上无端赤红,一开口竟似有几分委屈:“音音,为何弃我?”
戚繁音委实不知道这一句弃他应该怎么理解,她以为他们之间那一晌之欢,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该放下了。
“大人,我们之间那点事,早就过去了。”戚繁音垂下眼睑,轻轻柔柔地说话:“现在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不能再像往常一样荒唐了……”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只有荒唐。”顾衡咬牙怒笑:“枉我多年苦思,你的心里只是荒唐一场。”
戚繁音闻言难免失神在那,恰是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奶呼呼的唤声:“阿娘。”
她回过神来,转身便看到年年扑腾着朝她跑过来。她下意识蹲下身,糯米团儿一样的孩子便跑着跌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乖乖喊了声:“阿娘。”
戚繁音搂着他,闻到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鼻子更酸了:“出去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他圆乎乎的脑袋摆得飞快。
“才出去那两天觉着新鲜,看什么都有趣。没两天就吵着要找你。”李恪慢慢跟上来,走过来对戚繁音笑着说。目光一转,看到顾衡竟然也在,冲他一笑:“顾大人也在?”
戚繁音抬眸看了看顾衡,本就阴沉的脸色此时越发骇人,她心里无端发慌,一面笑着对李恪说:“顾大人和佩瑶姐姐是旧相识,他到益州顺道来探望她,今儿早上佩瑶姐姐去渝州了,托我招待顾大人。”
一面解开年年的手,把他塞到李恪手里:“跑得一身臭汗,年年臭死了。快让爹爹带你去洗洗。”
小家伙半个多月没看到娘亲,抱着她根本不愿意撒手,不满戚繁音说他臭,着急分辩:“年年不臭,年年香香。”
知道李恪从来都是顺着戚繁音说话,没有公允。他跑到顾衡面前,陡然间牵着他的手,奶声奶气地道:“叔叔,你闻一闻,我是不是香香?”
顾衡低眸看他,眸色渐深,脸色阴沉。
年年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叔叔,有些迟疑。
戚繁音悚然色变,扯开他拉着顾衡的手,把他抱着转过身,对李恪道:“先带到里头去吧,别冲撞了大人。”
她摸摸年年的小脑袋瓜:“年年听话,先跟爹爹到里头去,下午我带你去买甜糕。”
小家伙这才肯松开她,狠狠点头,转身朝李恪张开双臂,撒娇:“爹爹抱抱。”
李恪笑着蹲下,把他抱了起来,对顾衡歉然一笑:“失陪了顾大人。”
顾衡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看着父子俩往后院走去,才恍惚地问道:“这就是原因?”
第71章年年岁岁
戚繁音心头一塞,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之所以不愿意和顾衡再见面,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年年。他是相府血脉,顾衡如果要带走他,戚繁音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他。
可听顾衡的意思,好似没有想到那一层。是啊,他现在明面上是益州王的孙子,谁又能想到他是顾衡的孩子。
年年能活下来,确实不容易。
当年大夫说她身子虚,下药不宜太猛,减轻了堕胎药的分量。她灌下去之后,肚子疼了两天,血流了不少,但他愣是没有下来。
他太乖了,戚繁音疲于奔命的时候,他乖乖地在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她安定下来了才开始发作。那碗堕胎药没能要了他的命,却软了戚繁音的心肠。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喝一碗堕胎药。
但她要未婚生子,哪怕是在民风开化的益州也举步维艰。
那一年盛夏,益州王的长子到岷江治水,岷江水深浪急,船翻了,人被卷到江中,三天之后尸首才捞上来。他人刚死,一个女子找到王府,自称是大公子的知己,已身怀六甲。那女子是罪奴,王府容不下她,但他们又想名正言顺把大公子仅剩的血脉接到王府抚养。
刚好那女子和戚繁音的月份差不多大。
这时候李恪便与戚繁音商议,由他们俩假成亲,等孩子生下来,都记在王府。如是一来,大公子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留在王府承欢膝下,戚繁音的孩子也有了身世,可谓是两全其美。
戚繁音犹豫了一下,主意虽然好,可要如何劝说王妃和王爷同意,往后她和李恪又将如何相处,都是她所思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