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心有不忍,掏出身上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在下喝酒喜欢自斟自酌,这里便不劳烦姑娘了。”
粉衣姑娘哪里还有脸面呆下去,匆匆将酒壶放在桌上,曲膝行礼道:“那我先告辞了,两位公子慢用。”在经过沈昀身旁时,还不忘将那块银子迅速拂进掌心,连眼皮都不敢抬,开门走了出去。
苏潋陌摇头啧啧叹气:“沈兄待人可真是好啊。”
沈昀举杯道:“在下付不起酒钱,总还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苏潋陌端着杯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沈昀背后:“沈兄能做的事,又岂止那一块银子。”
沈昀闻到他身上似麝非麝的香气,与甘冽的酒香混杂在一起,神秘中似乎又带了些许慵懒,就像身后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沈昀并不回头去看他,只道:“我所做的事,尚在情理之中,而苏公子所做的事,却已经在伦常之外。”
苏潋陌俯身向他靠过去,低声问:“那沈兄且说一说,何为情理,又为何伦常?”
他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却清晰喷在沈昀的耳畔,像一片羽毛,在沈昀心头轻轻划过。沈昀依旧没有动,他的神情就跟桌上的酒一样,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情理在于事,伦常位于心,苏公子神出鬼没,诡谲飘忽,又岂是在下所能捉摸的。”
苏潋陌赞同地点着头,一脸颇为受用的表情:“原来沈兄这般了解我,苏某当敬你一杯,请。”那手从沈昀肩膀上斜斜伸了过来,盛满美酒的玉瓷杯凑向他唇边,沈昀下意识往后退,背部却撞上了身后的人,充满蛊惑笑意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怎么,沈兄不愿意吗?”
对于喝酒,沈昀从来没有不愿意的时候,他乐于品尝名满天下的珍品佳酿,也喝得下路边小酒肆里十钱一坛的劣酒。他不挑剔酒具,更不会挑剔对饮之人,事实上,只要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共饮三杯,他都能将对方视为良友,然而面前这杯酒,头一次让他有了难以下噎的感觉。
酒是美酒,端杯的人也有一双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手,就算这只手端得是鸠毒,似乎都难以令人拒绝,可这只手的主人,却比酒香更飘忽,更鸠毒更致命。
苏潋陌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沈兄确实不愿意。”
沈昀渐渐笑了,他的神情忽然看起来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低眉过去就着苏潋陌的手一口将酒饮干,空荡荡的玉瓷杯仍在眼前,他侧目问道:“苏公子现在可满意了?”
两个相距不过咫尺,苏潋陌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明明似皎月清晖一般的容颜,却在那双桃花眼的衬托下生出几分妖冶邪气,他勾着唇角,低笑说道:“我对沈兄,可从来没有不满意过。”
第19章物归原主
柔软的灯火,轻佻的语气,苏潋陌眼中仿佛全然看不见沈昀皱起的眉头,他始终那样笑着,甚至用玉瓷杯去抬起沈昀的下颌,声音慵懒而魅惑:“莫非……是沈兄对我不满意?”
饶是沈昀这般沉稳之人,此时也无法再忍耐,他拂开那只手,冷冷地说道:“苏公子要是喝够了,是否该兑现诺言?”
苏潋陌直起身体,倒不急着去回答他,晃晃悠悠的又回到位置坐下,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薄唇轻沾杯口,一滴水珠粘了上去,他抬眼问道:“沈兄如此着急,却不知是为人,还是为剑?”
沈昀的神情明显一顿,复又神色如常道:“为人也罢,为剑也罢,在下只求一个清白。”
苏潋陌笑问:“你说得可是江湖上那关于盗剑的传言?”
沈昀低叹:“看来苏公子确实知情。”
苏潋陌挑了挑眉,神情里浮起一抹得意之色:“我自然知道,因为这话是我叫人传出去的。”
他说得这般坦然,便仿佛所做的是一件实打实的好事善事,沈昀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实之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苦笑道:“苏公子贼喊捉贼,可是有趣?”
苏潋陌拍手笑道:“有趣,当然有趣,看着你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急得团团转,我就愈发高兴,愈发觉得有趣。”他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后的孩童,躲在暗处沾沾自喜。沈昀看着他脸上的狡黠与得意,纵然再好的脾气,那脸色也已沉了下来:“戏即已演完,苏公子可否将东西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