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黔地与蜀地所成之钢都不同,更何况是北狄与南境?
可若是两地都产铜铁,都以铜铁锻造,所炼钢铁就没可能类似吗?霍毕问。
将军,自前朝起,炼钢淬火时,或淬以牲畜之溺液,或淬以牲畜之油脂这究竟用哪种牲畜的溺液与油脂,更是要就地取材啊。军师回答。
所产矿石的质量,添加的其他材料,淬火所用油脂或者溺液总不可能全部相同,任何一处不同,都会造成成钢不同。萧璃闭眼,吐出一口气,心中已然相信军师所言。先生,此事你有几分确定?
依着我的记忆比较,有七分确定。我已令袁孟快马加鞭赶回北境寻几件我们当时所缴获兵器拿回来做对比。待比过,便可十成十确定了。军师回答。
萧璃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霍毕,却发现他脸色极差。
霍毕,你怎么了?萧璃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还是问了出来。
咚!霍毕双手握拳,一拳狠狠砸在了三人议事的石桌之上。他脸颊隐隐抖动,显然是咬着牙,气极了,恨极了。
你先冷静,这未必就是萧璃话没说完,便被霍毕打断。
未必就是什么?霍毕转头,看向萧璃,问:你想说,北狄人所用兵器,未必就是从大周来的?还是想说,北境之祸,未必是大周人引起的?
北狄人大多生得壮硕,且战马优良,可矿脉不多,再加上冶炼锻造的技术不如大周,优劣相抵,对上大周军队时占不了什么优势。三年前北狄突然发难,且兵尖马利,令北境死伤惨重。如今被他们知道北狄人所用兵器有可能出自大周境内,怎能叫霍毕不怒?
那时军师心中同样有疑虑,这才会仔细看过所缴获的北狄兵器。只是当时军师除了注意到了异样纹路以外,也没发现什么别的,故而就只将这疑虑放在了心里,未曾对任何人提起。那日在一个南境匪寨里见到相似钢铁时,军师心中震惊,而惊过之后,又是很深的怕。
他看了看霍毕,又看向萧璃,然后低声问:若是确定了,又当如何?
如今北境已算是安稳,且这终归只是相似的钢铁,并非什么确凿实证
霍毕闻言,同样看向萧璃,想看她如何说。
萧璃闭上眼睛,将所有事在心中过了一遍,然后睁开眼睛,只说了一个字:查!
霍毕怔了怔,似乎未想到萧璃态度如此坚决。
霍毕,让选征回北境从狄人那边开始探查,我们留在南境,顺着山匪这条线继续查。萧璃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石桌,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想法。
等吴勉把兵器录好,我带先生去府衙库房再检查一遍,看看能查出什么。这南境匪患成灾,总不可能只有那一个寨子有那不明产地的钢铁兵器。萧璃想了想,又说:若是之前的寨子里同样有那种兵器,我会叫王放重新严审那几个匪首,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王放可信?霍毕的脸色逐渐缓和,问。
王放虽看着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内里却是个刚直不阿,执法如山的性子。若不然,以他的出身才学,能去一个比大理寺更有前途的地方。萧璃说:长安双璧,说得可不只是才学,还有心性品格。南境下层官员定有人与山匪勾结,此刻我能信的,除了秦叔也就只有王放了。至于吴勉,还要再观察观察。
霍毕与军师点头。
此事,可要让范世子知道?军师又问。
容我先想想。萧璃沉吟,全然瞒住似乎不太可能,但也不能尽数告知。
此时夜已深了,三人初步商定了之后的计划便各自回房。萧璃燃了油灯之后,便开始研墨,墨锭转着,墨香散开,让萧璃有些纷乱的心思逐渐冷静了下来。
刚刚有一件事她没有对霍毕和军师两人提,一是因为霍毕此刻心绪太过不稳,她不想给他平增混乱二则,她也需要再好好想一想,这几件事究竟有没有关联。
别说霍毕,便是她自己,此刻心绪也不稳当,且脑中信息纷杂,令她有些理不清头绪,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提起笔,在面前纸上写下几个字:
杨氏,铁矿,南境,北狄
当年杨氏所获罪证中最重要的几条便是养私兵,开私矿,铸私器,以剿匪为名索要军资,名为剿匪,实为养匪
当年杨氏之罪就同铁矿有关,紧接着便发生了北境之祸,现在匪寨里又有朝廷明令禁止的重兵器种种有可能是巧合吗?
北狄铁矿稀少,且粗于冶炼,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些兵器是从大周流入北狄,而非从北狄进入大周,那么这么多的兵器,想从南境到北狄,要历经江南道,山南道,还有河东道才可抵达北狄但若是不走陆路呢?
萧璃又在纸上写下水路两字,然后划掉,又写下了海路两字。
还有另一件事一直让她很在意萧璃摸了摸自己右臂的伤
她的右臂是被一个不知哪里射出来的短箭所伤,但以她的功夫,除非这人内力堪比秦叔或者郭威,不然以弓箭射之,她即便是在全力对敌,也不应该躲不开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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