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成星的记忆里,那一直是个灿烂的黄昏。
他背着她的小提琴,站在人声鼎沸的圣英高中校门口,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同校同学上车离开。
在上车前,他们大多都会跟他打个招呼,有人说“你今天的演出太棒了”,有人说“今天又被你装到了”,还有人挤眉弄眼地冲着他笑,小声道了一句:“恭喜啊~”
恭喜什么呢?
安成星想,大概他也是有些自得的,为这句话,为这一天,为终于勇敢踏出的第一步。
于是他难得回应了这些人的调侃:
“谢谢。”
谢谢。
为他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中,遇到的所有善意与美好。
何其幸运,他一出生就不愁衣食,不为温饱所困。
虽然上天在他年幼时带走了他的双亲,但又在那之后,给了他同样珍贵的。
安成星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洞察了这一件事。
所以他学聪明了些,不再那么粗心大意,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珍视她,封存与她相关的回忆,又在落灰之后,温柔地擦拭掉灰尘,拿出来回温。
年幼的他已经隐隐知道,只有他足够珍重,足够在意,也许她才不会再像自己的双亲那样,突兀地消失在他生命中。
人不应该在失去后才想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安成星不愿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校门口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安成星也并不着急。
他这一次离开,让她等了太长时间,是该换他来等久一点。
夕阳暖得刚刚好,在深冬这一季节,它的余晖看起来比夏日烈阳更有温度。
安成星一不留神就注视了它太久,再一回神,校门口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着,距离演奏会结束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安成星不得不掏出手机来,给那个不守时的闯祸精打电话,并习惯性地祈祷——这一次,可别又搞出什么伤痕累累的样子。
但电话那边的人很久也没接,他打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第十三次拨出去后,被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安成星立刻问她。
“在家啊,怎么了?”
她的声音毫无异样,他却莫名有些不安。
“你说让我在校门口等你的。”
安成星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是责问,他只是想弄明白,她又发生了什么。
“啊,是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茫然,语气也不怎么在意。
安成星那不久之前的自得、雀跃、欣然,都在这一句话里变成了泡沫。
谁来吹一口气,就破了。
但他什么也没再说。
“回家了就好。”以此为结束语,挂断了电话。
这便是安成星对高三那一年,最后一次的音乐节的回忆。
也是他整颗跳动的心脏,慢慢没入了冰冷湖泊的起始。
从这一天起,上天给他的、仅有的珍视,被看不见的某个人没收了。
安成星却连该找谁讨要回来,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所以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了。
头也不回地,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再发达的通信技术,也到达不了的远方。
于是在多年之后,他亲手造了一架直升飞机。
他要开着它,去她在的任何地方。
不需要等待软着落,也能一往无前地,纵身一跃,走向她。
风吹呀吹,将她微卷的长发吹起涟漪。
那件礼服很衬她,但看起来实在是冷了些。
安成星一步一步往前,来到了她的面前。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将无聊的说教全都留到了以后。
现在他只想——
给她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