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都是祖上清白的,一个家中遭难成了孤儿,嘴巴厉害,叫九离;一个是被主家发卖出来的,聪颖冷静,名欺霜。”
听到“发卖”二字,柳蕴娇挑了挑眉。在晏楚,被主家发卖出来的奴才通常是犯了事,极少有人敢收这样的奴才回去,而阿满挑了这个叫欺霜的姑娘,定是仔细考量过的。
柳蕴娇上下打量那个被发卖出来的丫头,她身材娇小,背脊却挺得很直。皮肤有些异样的黑,柳蕴娇走近两步,忽然伸手拉扯下小丫头高束的围脖,里头的肤色跟脸上迥然不同,更加骇然的,是藏不住的伤口。
是新伤,还淌着脓。柳蕴娇这才仔细看出,她的脸也是红肿的,刻意以煤炭涂黑,便是为了掩饰。
欺霜眼里满是戒备和愤怒,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她咬着牙把围脖扯了回来盖住身上的伤口,然后垂眸,什么话也没说。
柳蕴娇想起,自己今日还是男儿身的打扮,这样无礼地看了人家的脖子,她能怒中忍住不言,看来是个心性耐得住的。
“六月天热,伤口本身容易感染,引起炎症,若不是阿满相中了你,你这伤口继续捂着,顶多两天,便会溃烂,而你,也会发生高热,难以消退。”柳蕴娇反身背着手往屋里走,“欺霜,跟我来。”
阿满期待地在柳蕴娇和欺霜之间看着,他是见识过柳蕴娇的医术的,主子只瞧了欺霜的伤势便让她进屋,定是要出手为欺霜诊治了。这个小丫头苦命啊,在上个主家遭了不少刁难,身上的伤都是从主家出来的。在外头看大夫不仅得花钱,那些庸医的医术还没自家主子好。看到欺霜在原地愣着不走,阿满忙催促:“主子叫你进屋,是你的荣幸,还不赶紧跟上?”
欺霜心中惧怕,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咬定不从。
她瘦小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咬着牙进了屋。
柳蕴娇亲手关上门,拉了窗户,并且让系统送来了一个木质的药箱,药箱里的药材罐子也都是木头做的,多了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自从系统有了鉴别能力之后,柳蕴娇使唤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欺霜苍白无力地控诉苍天,为何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拼了半条命才从一个地狱逃出来,却转身入了另一个泥潭……
看到欺霜眼里如死灰一样,死灰之下,还有一股子宁死不屈的倔强,柳蕴娇心里无端觉得,她要是不说明白了,这个丫头,似乎下一刻就会撞屋里的柱子。
“好姑娘,我来给你看看伤,并无其它想法。”
果然,欺霜满脸的防备,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前胸和脖颈,后退一步。“多谢主子好意,欺霜卑贱之身,岂能污了主子的手。”
“我既然把你买了回来,要的是你替我做事,你拖着伤残之身,就算能替我完成任务,身上也不好受。”
柳蕴娇拳拳真情,在欺霜眼里,成了欺骗她的花言巧语。
“即使欺霜带着伤,也能干活,平素就是这样过的。”
她的上一家主子,到底有多可恶?
柳蕴娇往前动了一步,欺霜却后退一大截,低沉怒喝:“主子莫要强迫欺霜,若您执意如此,我便在外面一头撞死,决不污了您的地界。”
“……”
柳蕴娇明白了,这个丫头原来是误会了。
于是她取了假面,拔下发丝间的玉簪,满头青丝如瀑倾泄而下。
“好啦,我以真身示你,还会害怕吗?若还不信,我便把我束胸带也解下来。”
说完,柳蕴娇自己又有点娇羞。
欺霜睁大了眼,原来主子是女儿身!而她方才那般无礼,主子不恼不怒,反而笑意如清晨山间纯真的露水,一下子浸着阳光照进了她心里。
欺霜当即便跪下:“原是欺霜无礼,请主子责罚。”
柳蕴娇倒是挺满意欺霜的性子,朝她扬了扬手,“罚你乖乖就诊。”
见欺霜满身是伤和淤青,柳蕴娇牙关都有些发酸。
“鞭伤针伤,甚至还有刀伤,你的上一位主家,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
“刀伤是奴婢自个儿划的,若不是这一刀,奴婢恐还脱离不了他们。”
这是欺霜生平第一次,别人替她上伤药,自从家道没落,她便是卑贱之躯,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对她这样好,这个人,竟还是买了她身契的主子。伤药所过之处不疼,反而是清凉,清凉过后,痛楚几乎消失,分明不痛,却有泪滴落在她的手上。
不知自己戒备紧张了多少日子,在这一刻,她卸下了防备,心中被感动和折服取而代之。
“脸上的煤炭也是你刻意涂的?”
欺霜点头。
她本还担忧主子会指责她欺骗,毕竟做奴才的,连身契都在主家手中,一切都是主家的,更别说她欺骗主子容貌了。
“若非身不由己,谁又想伪装脸面呢,瞧我,不仅易了容貌,还换了性别,委实麻烦。你的警惕性很好,又有一股傲气,往后,便跟着我出门办事。九离,就让她留在院子里替我打理事务。”
欺霜大喜过望,下意识地要磕头下跪,被柳蕴娇止住:“莫动,还有两处伤。今日你便在庄子里休息,我会让阿满给你讲一下如今的情况,明日再带你出门。记住,有些话听了,就烂在心里。你是个聪明玲珑人,我不会看错。”
“多谢主子,欺霜定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