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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这么沉默地坐了一阵。他脸上赧红,挠着脸喊了一声:“执徐…”

玉执徐一动不动,可却依然平静微笑,像极了一幅画。那艳丽的秋景在身后渐渐剥落,溶落在无边的漆黑中,四周黯淡了下去,像有翻腾的黑雾围裹周身。

他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心里却已先忽地冷了下来,又叫了一声:“执徐?”

恍惚间眼前刮起猎猎秋风,风声愈发猛烈,撕扯着耳目。满眼中尽是黄叶如蝶乱舞,一时间眼花缭乱,迷了两眼。耳边则仿若有鬼哭神嚎,千军万马呼呼剌剌地从身边浩荡而来。

他费力地眨着眼,却似是被风沙入了眼,只觉一对眼酸涩难睁。于是他惶急喊道:“执徐…执徐!”

四处都无玉执徐的应声,唯有风声铺天盖地地涌入耳中。

心里隐约生出一点焦躁与惊惶,所幸先前他两人两手交握。此时虽看不见,他却能感到玉执徐那只手正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温热,有略微粗糙的剑茧,让人说不出地放心。

可那手中却渐渐生出一点湿腻之意,不知怎的,他只觉那手似是在他手里逐渐溃败,渐渐散去,化为灰土。周围的视界在急速地染为漆黑,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咋舌的腥臭味儿弥漫而上,他们似落入无边无际的泥沼中,被翻涌的浪潮吞没,溺毙于其中。

“……执徐!”

玉乙未猛地睁眼,泪水却先落了下来。他正呆立在昏暗的山窟之中,被污秽的血槽包围,蚊蝇飞舞,落在眼前这块半腐的肉躯中。

过往全都化作泡影,再无飘雪的天山,再无能与他插科打诨的门生们,就连在梅花树下坐着拭剑的玉执徐也都化作转瞬即逝的微光。这时玉乙未浑身乏力,已再无暇顾及旁人,颓然地跪坐在一地污血中。

他头脑昏沌,脑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为何会如此?为什么他见了活着的玉执徐,却依然高兴不起来?

玉执徐是他在天山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兴许也是他拥有的唯一一个真心的朋友。在驿舍的二珠弟子被屠戮的那晚,玉执徐本该死于火铳之下,可却仍活着在这。

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反而胸口似凿了个洞似的,其中盈满空落落的悲伤?

玉乙未颤抖着把手掌盖在脸上。

在昏暗的角落里,他无声地流着泪,发出痛苦难抑的哽咽声。

第251章(三十九)尘缘容易尽

一只灰羽令鸽从茫茫夜色里飞来,落在敞开的板棂窗沿上。

此处是资州箩泉,正是醉春园所在的楼馆。楼上莺歌燕语,纸醉金迷,舞伎翘着袖儿,倩影浸了窗格,浅浅地落在令鸽身上。

从窗边伸来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令鸽的尾端。鸽子扑棱几下,却终是安分下来了。金乌从它腿上的信筒里倒出一支纸卷,皱着眉展开来看。

王太正坐在几案另一头,正抱着酒坛往口里咕嘟直灌酒液,时而蹙眉细看摊在几案上的一张绢帛图,时而握着朱笔欲在其上勾画,却又止了笔。他抬头一望,正瞥见金乌手里的纸卷。

“娘的,今日三番两次有这些贼鸟飞来,看都看厌了……”王太嘟哝几句,又问,“谁送来的?”

金乌细看了一会,辨出用纸与鸽羽间夹着的草叶,一面思索一面道:“候天楼,从并州山驿来的。那叫玉乙未的小子向我们求援。”

“玉…乙未,是谁?”王太颇为苦恼地搜肠刮肚一阵,愣是没从草包似的脑袋里搜罗出这个人名。

这也难怪,他行事粗卤,不爱记人名儿,通常是自己任性地给旁人安一个诨号。这段时日他私下里日日叫金乌“女婿”,在众人面前便叫他“少楼主”,有时倒忘了本名叫甚么。至于王小元便常被他叫作“小崽子”,提起时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对他这副德性,金乌也有些无奈,此时翻着白眼道:

“就是上回在我们这儿的醉春园待过的那人。先前是天山门的门生,后来阴差阳错,行了狗屎大运混进了候天楼。”

正说话间,那令鸽扑着翅儿不安分地挣动,鸽羽簌簌地落在几案上。金乌蹙着眉抓紧它,却忽见它喙上用细线系着件物什,伸手拨过来看时却发现是枚火石。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

王太含混道:“噢,是那缩头缩脑的小子啊。”

男人沉吟片刻,在脑海里勾勒出玉乙未那略显怯弱的模样来。那时的玉乙未一副方从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样儿,对甚么都退避三舍。可再一细想,他又忽觉不对,抬头问道,“哎,他不是年岁长于你么?”

金乌眨了眨眼,道,“是。”

“那你还叫他‘小子’作甚么?”

“…他辈分低。”金乌把眼珠子一撇,将纸卷卷起,放在火里烧尽了,“玉求瑕也小我一岁,还不是算作他师兄么?”

王太咧嘴笑道:“那你救不救他?那小子虚长了这些年岁,却仍是窝囊废一个,没人帮手定会死在候天楼手里。何况并州山驿里布的刺客多,凭他那点儿本事,没动手先准会挨吓得屁滚尿流。”

男人把酒坛子往地上重重一放,笑嘻嘻地凑过来,把酒气喷在金乌侧面上。“你还是想救的罢?毕竟你和我家那小崽子心性差不多一模一样,要是见了人死,心里总会有个疙瘩。”

金乌却缓慢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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