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气如山,雷霆乍现!
然而,刀刃忽然滞住,电光顷刻间收敛。
一只手搭在了穆知深的肩膀上。
看起来轻巧又随意,是朋友间搭肩膀的方式。可是穆知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肩上仿佛压了千斤石,他的功法停止运转。很少人拥有这么大的力气,就算是一个铁塔巨汉也无法生生挡住穆知深。
除了一个人,一个一心要练无情剑的女人。
“母子怎能兵戈相向?我来!”
喻听秋从他身后冲了出来,同穆知深擦肩而过。这个女人向来和妩媚沾不上边,那奔跑的模样豹子一般迅疾矫健。她一边跑一边抖动手腕,剑鞘被啪地甩掉,烛光烫上祖宗剑的剑刃,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她挥着那金色的剑刃,斩向穆夫人的头顶。
穆知深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拦住那个肆意妄为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她飞蛾一般扑向了穆夫人。
穆夫人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把锈刀,格挡住了她,两个女人隔着锋刃相互对视。
“我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什么落到这般光景,敢情是因为男人。”喻听秋在笑,“喂,穆知深他娘,我说话你听得见么?”
“她听得见。”初三大叫。
两个女人再次短兵相接,刀刃与剑刃摩擦,哗啦啦的火星灿烂四溅。喻听秋一面斩一面说:“我之前喜欢上一个叫裴真的男人,就是之前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喜欢上才知道,这个人不仅喜欢穿裙子扮姑娘,还肖想把自己养大的亲师父。夫人,你之前说江左的男人个个虚假伪善,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们要么好色成性,要么脑子有病。你为了一个狗男人让自己变成这样,值得么!”
两把兵刃相绞,喻听秋和穆夫人再次面对面。
穆夫人面容扭曲,“与你何干!”
喻听秋勾唇一笑,“你说你丈夫背叛你,睡了别的女人。抹布脏了,尚且知道扔掉。男人脏了,要他何用!守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耿耿于怀,走不脱忘不掉想不开。男人而已,譬如衣裳,脏了就换,用了就扔,何至于此!我要是你,我就把他踹到脚边,去找一个年方二八的俊俏小儿郎,让穆知深管他叫小爹!”
两个人同时斩击,刀刃相撞的反作用力让她们同时后撤。喻听秋脚尖点地,剑光旋转一圈,贴着衣袖抹出,光芒抖动犹如蝴蝶振翅。穆夫人下腰,软泥一样瘫软了下去,避过了那抹亮丽的剑光。
“你在不平什么?”喻听秋的剑光大盛,术法加上剑招,她的剑光犹如风雪充盈整间小屋,“怨穆惊弦背弃诺言,弃你不顾?还是恨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大好青春作了土?笑话,即使他深情又如何?倘若你俩平平安安处到如今,说不定他早已秃了顶大了肚,不洗脚也不洗头,夜半三更要靠吃百里决明的大力丸才能硬,还不如死了算了。”
喻听秋和穆夫人再一次分开,各据一角。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鬼侍们目瞪口呆。穆夫人单膝跪在阴影里,空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流露出了奇异的色彩。
她开口,吐出男人的低音,“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江左仙门何时出了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王八蛋?”
喻听秋喘了几口气,笑了起来,烛火映着她的灼灼眸光,无比粲然明艳。
“听好了,我叫喻听秋,未来的剑道大宗师,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剑神。”喻听秋说,“穆夫人,想明白了么?你今年几岁,穆知深才二十八,你四十多吧。你要是八十岁死,起码有三十年好活。你剩下这四十年,全都要折这个鬼地方么?”
穆夫人面孔痉挛,似乎非常痛苦,“我……”
喻听秋还在说:“踹掉一个狗男人,你就拥有成千上万个俏儿郎。秦淮河边有个红倌儿叫春郎,今年二十一,比你儿子还小,曲儿唱得一流,还会口技,我介绍你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纷纷扬扬的木屑在飘。
摇曳的烛火中,穆夫人竟好像清醒了一些,她背后那只恶鬼矮下去不少。
穆夫人怔怔地开口:“我可以么?”
穆知深:“……”
众鬼侍:“……”
“有何不可?”喻听秋笑容放肆又张狂,“几个月前,我原本以为做人要正直,办事儿要公道。好人有好报,恶人下地狱。后来我才明白,我以为的好娘亲是个垃圾,我叫叔叔伯伯的那帮人是群禽兽。既然如此,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三七二十一。旁人作恶我寻欢,天下谁人不混蛋!”
鬼侍们都惊呆了,纵然成了鬼,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鬼道理。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抓着过去不放?”穆夫人痛苦地低吼,鬼影在她身后扭曲震悚。鬼侍们眼睛一亮,连穆知深的眼睛里都燃起了希望。鬼影对她的控制似乎在减弱,他们之间的联系出现了松动。穆夫人抓着自己的脸凄声哀哭:“我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就是现在!
喻听秋以剑尖画符,青光蜿蜒流过,清心符霎时间成型、扩大,镇在穆夫人眉心。穆夫人嘶声惨叫,妙容惨死的模样,十六年来浑浑噩噩的岁月鸦羽般回溯,她被恶鬼唆摆,找不到自我,看不清脚下,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喻听秋的话儿像道道惊雷炸响耳畔,眉心的清心符为她的经脉注入一道清冽的灵力,仿佛有星星点点的火花在胸腑间迸现,她头一次有了再抗衡一次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