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心中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眸子里掠过惊讶,“难道……”
难怪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更诡异了。
百里决明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谁?你们说话能不能别卖关子,我最讨厌故弄玄虚的人,给爷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明白。”
应不识吸了一口气,道:“是穆关关。”
百里决明瞪大眼,“那闺女儿怎么跟着谢岑关跑西难陀去了?”
应不识的表情更古怪了,“你不知道穆关关是谁?”
“我知道啊,穆知深他堂妹,挺机灵一丫头。”百里决明满肚子疑问,“为何连心锁里没有她的脚步声?她吃饱了没事干跟着谢岑关去西难陀干嘛,谢岑关那个二百五把她给拐了?”
四下里静寂,连鬼侍都噤了声儿。这玩意儿实在不好解释,更何况百里决明日前还四处宣扬他要娶穆关关。要是他知道穆关关就是谢岑关,他恐怕得挖个洞再把自己埋一次。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裴真,指望他出来解释。裴真无可奈何,咳嗽两声,道:“只有一人的脚步声,却有两个人的声音,最合理的解释当然是这声音都是同一个人发出。”
“哈?”百里决明没听明白。
裴真叹了口气,扶额道:“前辈,谢岑关和穆关关本就是同一个人。先头我就想告诉你,奈何实在不知如何启齿。七月半我联合漓水鬼村围剿天都山,想要搅乱大比盗出六瓣莲心。谢岑关浑水摸鱼用穆关关的身份潜入宗门,趁乱进入十八狱偷盗九死厄,被二娘子和穆大郎君拦了下来。谢岑关擅长易容变装,口技也十分了得,前辈上了他的当了。”
裴真说的每个字儿百里决明都明白,可连缀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什么玩意儿?”百里决明不可置信,“你再给我说一遍。”
“老前辈,您是不是耳背?”应不识不耐烦了,“师郎君的意思是,谢岑关就是穆关关!”
恍若当头一个焦雷,劈得百里决明愣在当场。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劈得四分五裂,脑袋里炸过一般什么都不剩下。记忆里天都山那个鹅黄衫子明眸善睐的小丫头,慢慢和鬼国里那个吊儿郎当、狡猾欠扁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他万分错愕,目瞪口呆。
怪道穆关关初入山门,骑在墙头就那么巧地碰见了百里决明,还一点儿也不怕生,围着百里决明师兄长师兄短,这厮压根就是故意的。百里决明当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娃儿,有几分像寻微,还屡屡为她解围。现在想来,这厮心里头不定怎么嘲笑百里决明呢!
百里决明咬牙切齿,道:“逗爷玩儿呢?”
他眉宇间风雨欲来,乌云罩住了脸庞,整个人周身浮起腾涌的煞气。一个暴怒的鬼怪,着实令人心惊,尤其这鬼还是百里决明。应不识觑着他神色直淌汗,撑着胆子道:“您不是不知道,我老板就这德性,他也不是有意的。您看在他是寻微娘子亲爹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再要不然,您亲自去西难陀把他捉回来,到时候您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
百里决明冷笑,“寻微没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爹,好好一个大男人,装什么姑娘?我看他是成了鬼,就不做人了。既然去了西难陀,就永远别回来!他要是敢回来,我切了他的小玩意儿,让他当个真姑娘。”
应不识下意识看向裴真,那个同样爱扮女人的男人气定神闲坐在靠背椅上,端着茶盏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前辈莫要动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裴真放下茶盏,低眉沉吟,“谢岑关为何会用两个声音,自己同自己对话?”
百里决明也摸不着头脑,只要设想一下那场景,胳膊上就冒鸡皮疙瘩。谢岑关独自进入西难陀,走在漆黑的密林里,不时用两个声音对话,就好像自己身体里住了两个人。这对话还不断循环、重复,一遍又一遍,光想一想就十分诡异。
连心锁里的符纹仍在转动,说明里头记录的东西还没有放完。谢岑关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之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寂静中只有轧轧不停的脚步声。计算时间,他起码已经走出了三里路。寂静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所有人默默听了半个时辰谢岑关的脚步声。最后连脚步声都停了,连心锁里万籁俱寂。没有虫鸣,更没有鸟叫,连之前的水声都没能再听见,没人知道谢岑关停在了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
或许谢岑关把连心锁给扔了,这后面压根儿就没声儿了。百里决明等得很不耐烦。
“后面没声儿了。”应不识小声提醒。
然而裴真依然固执地听着,连心锁里头的声响太细微,周遭无人出声,免得盖住什么声音线索。符纹慢慢地旋转,大家盯着连心锁锁头的闪光,不愿意漏掉一星半点的声音。然而,符纹转动了整整一炷香,直到连心锁锁头的青光消失,符纹停止旋转,里头果真没有发出半点儿人声。
百里决明很失望,摆弄了那连心锁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找到更多东西。
裴真神色凝重,精致的眉头打成了一个结。他低眸望着那连心锁,长而翘的睫羽遮住了眼眸。谢岑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他从未真正认识过那个男人,“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虚无的象征。母亲和阿婆说起“父亲”的时候,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英雄传说。谢氏源流这部长而庄严的史诗中,谢岑关是最显赫的英雄,而他谢寻微是谢岑关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