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十分紧张,仿佛如临大敌。
先看了眼裴真,没缺胳膊也没有缺腿,全须全尾。
没事儿就好,百里决明换上嘲笑的口气,“什么玩意儿把你们吓成这怂样?”
裴真摇摇头,苦笑了声,“前辈,我们都错了。”
“错了?”百里决明摸不着头脑,“什么错了?”
裴真望向底下深不可测的黑暗,灌木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水桶粗的藤蔓攀附遮天蔽日的巨树,恍若蟒蛇隐现林间。树翳罩着他的脸颊,他的眉宇间仿佛压了一片乌云。
“我们早已进入了西难陀,按照地图的标示和谢岑关的经验,我们起码在西难陀里待了三天。”裴真低声道,“可是因为我们没有发现这件事,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足以让我们全军覆没。”
“什么错误,你倒是说明白点儿。”
百里决明刚说完,忽然想起地图上最显眼的三个警告:
一、白天不可入塔。
二、黑夜不可露宿。
三、耳听或为虚,眼见或为假。
如果这里就是西难陀,那么他们已经违反了第二条警告。
就在这时,底下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好像有很多东西在下面爬动。
那头的穆知深道:“它们来了。”
“来不及细说了,”裴真蹲下身,为百里决明的双腿贴疾行符,“所有人听令,初四初五留守,其他人衔枚急行,后退三里路。分散行走,一个时辰以后在上一个荧光朱砂处汇合,出发!”
话音刚落,所有人分头出发。百里决明和裴真一道,踩着藤蔓急速奔行。下方灌木丛和毛蕨簌簌震动,无数黑影在里头若隐若现。初四初五在望天树上举起火把,发出震动山林的嘶吼。如果他们穷尽目力,将会看见丛林中无数畸异黝黑的鬼怪扭曲着站立起来,骨节发出咔嚓嚓的脆响。它们的姿态无比诡异,向后弯腰,头颈倒立着,望向鬼侍嚎叫的方向。一瞬间的静默,片刻之后,所有鬼怪嚎叫着奔向亮着火把的望天树。
百里决明明白了裴真的用意,留守的初四初五是吸引这些鬼怪的靶子,为其他人博得逃跑的机会。他们是鬼侍,只要最后一刻鬼魂离窍就不会出事。底下的灌木疯狂摇动,里面爬行的鬼怪嗖嗖而过,压根数不清数量。
百里决明看了直咂舌,传音给另一根藤蔓上的裴真:“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死掉的玛桑人么?”
“我认为不是。”裴真抓住一根细藤,无声无息荡在他身边。
两人尽量往高处走,那些鬼怪好像并不乐意上树。
“前辈发现了么,迄今为止,这些鬼怪除了反复说同样一句话,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裴真道,“铜镜里的鬼怪唤‘决明长老’,它假扮的那个人生前定然是抱尘山的弟子。姜天师说喻连海体内的小人儿很眼熟,想必也是姜天师曾经熟悉的人。方才前辈离队之时,有一鬼怪扮成你的模样出现,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有鬼扮我?”百里决明一惊。
“无妨,被我识破了。难怪地图上说‘黑夜不可露宿’,原是这些鬼怪怕光的缘故。它们道行不高,一接触光源,立时成了一滩臭水。”裴真顿了顿,复道,“我要说的是,这些鬼怪恐怕有窥探人心的本事,假扮的都是我们熟悉的人。不仅装扮容貌,它们还会伪装声音,鱼目混珠。”
原来如此。地图上警告他们耳听为虚,眼见为假,说的就是这个。有道理,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百里决明看到的“无渡”了。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百里决明一面跑一面思索,虽然裴真分析得很有道理,百里决明却总觉得有破绽。
“那谢岑关呢?那个二百五怎么解释,鬼怪冒充他用连心锁?它们话儿都说不了几句,应该没这么聪明吧。”
“不。”裴真的神色顷刻间变得凝重,“谢岑关的症状恐怕和这些鬼怪的来源有关,我有个不成形的猜测,还需要更多证据来印证。”
“怎么印证?”
“找到玛桑人的尸骨。当然,要是有活的玛桑人就更好了,只不过恐怕……”裴真幽幽道,“他们早已一个不剩,统统葬身西难陀。”
那边厢,喻听秋、穆知深和初一用芭蕉叶遮住身子,遥遥望着远处那棵望天树。夜色里,望天树巨大的阴影胀大了一圈,阴影的轮廓还在不断地起伏而动,形成了一个下大上小的三角形状。那是无数鬼怪攀附于望天树上,更多鬼怪踩着同伴的肩膀头颅向上攀爬,它们在追逐着最顶端的火光——留守的初四和初五。纵然这些鬼怪惧光,饥饿让它们前赴后继。火把的光照有限,很快会被奋不顾身的鬼怪吞没。果然,一息之后,火把熄了一把,约莫是被化为黑水的鬼怪浇灭了。
不得不说裴真计策高明,损失两具鬼侍肉身,让所有人安全脱身,更让这些藏身在黑暗里的鬼怪现出了原形。周遭静下来了,远处的嘶吼声遥遥传来,隔着重重树木,显得有些不真切。三人缓缓起身,初一拿出罗盘,校正方向,三个人往上一个荧光朱砂的地方走。
“离郎君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了,我们要快点儿。”初一低声道。
“谢寻微为什么要定一个时辰?”喻听秋问。
“因为白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