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童撺掇阿母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给他玩儿,他阿母直摇头,“我们俩一个会吃一个会烧,再加上一个不省心的,你阿父和阿叔拼下的家业就要被咱们败光了。”
所以他学会了爬高,刺激又有趣,适合一个人玩儿。有一天他经过阿父的书房,里面传出许多人声,定是几大仙门的人登山来奏对。他听见关中李氏那个老头儿在喊:“大宗师专宠阿兰那,不纳仙门女郎进山,已招致百家不满。说到底她是个玛桑人,大宗师纵是有心回护,难免给她落个善妒的名声。况且如今鬼域四起,民怨难平,各府屡收诉状,要大宗师将这玛桑女下堂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好歹收几个妾侍,堵堵百姓的嘴也是好的。我家小女刚满十八,性子娴静,定会安分守己,好好侍奉主母……”
小灵童听得暴怒,用力踩碎一块瓦片,那瓦片落入书房,劈里啪啦砸在里头人的脑袋上。
他道:“再说一句混话,小爷烧死你!”
“灵儿!”他阿父含着薄怒的声音传来。
他怂了,忙不迭地溜了。
晚上阿父和阿叔一起教训他,阿父这个人训人和风细雨的,没力量。轮到阿叔,阿叔点着他的脑门开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一举一动皆受天下瞩目。你胡闹犯错,你小,不挨骂,挨骂的是你阿母。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说你阿母有貌无德,教子无方,你能不能给你阿母省点心?”
“知道了,”他垂头丧气,“我不是一下子没忍住么?”
“明日你阿父同我要去清剿鬼域,你在家老实待着,”百里决明道,“若我们回来听见你半点不听话的风声,定剐了你这身好皮!”
“哦。”他低头对手指。
阿父和阿叔走了,他陪着他阿母下棋解闷儿。阿母时不时走神,捧着脸颊问:“你说你阿父和阿叔走到哪里了呀?”
小灵童不理解他们大人的缠缠绵绵,只觉得没劲儿,“管他们走到哪呢,只要别回来打我就行。”
“等你长大了娶媳妇儿了,他们就不打你了。”阿兰那掩着嘴吃吃地笑,“当着你媳妇儿的面打你,羞羞脸。”
长大,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小灵童很惆怅,阿父阿叔说,等他弱冠之时,才会禀告祖先,为他取一个正式的名字。阿母说,等他长大了,才能娶妻成家,不再被阿父和阿叔打。他想要长大,等他长大了,他就要把那些说阿母坏话的人都烧成秃头。
“阿叔长大很久了,怎么还不成家?”小灵童问,“他要是有孩子,就会去打自己的孩子,不会成天来打我。”
阿兰那也不知道百里决明为什么还不成家,阿弟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板着一张脸,姑娘都怕他。
小灵童偷偷瞥了眼阿母,其实他略略知道一些秘密。大人们总觉得他小,啥都不懂,他懂得可比他们多多了。上回同阿叔一起午憩,他听见阿叔轻轻呢喃阿母的名字。幸好是被他听见,要不然这事儿可了不得。醒来后他嘱咐阿叔,不要和别人一块儿睡午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要喜欢一个女人。他撅起嘴,说:“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
“他们”?阿兰那没听懂,还以为小灵童说的是旁的什么觊觎她美貌的人。她长长叹一口气,“没办法,本天女就是除了美貌一无所有。臭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天女吗?不是因为我餐风饮露,也不是因为我不老不死,是因为我是天下第一——大!美!女!”
“骗人,我看见你长白头发了。你看,一根、两根、三根。”
“那是因为生了你啊,你这个笨蛋!”
小灵童笑嘻嘻,“阿叔会一种好漂亮的术法,他之前教我,我才学了一半,女孩子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小灵童人小鬼大,“下次我让他用这个术法去勾引小娘子。”
阿兰那拍他脑袋瓜,“是你自己想勾引小娘子吧!”
小灵童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开了。过了半拉月,阿父和阿叔终于回来了。阿母牵着他跑去山门迎接,两个人都跑得呼哧带喘,使女们追不上他们,被落下一截。远远地,便见阿父骑在马上,天光映着他的眉目,独有一种清隽的俊朗。他下了马,却没往山上走,而是转身从后面的马车里牵下一个年轻的女郎。
小灵童愣住了,下意识仰头看阿母。阿兰那还没反应过来,提着裙子下山去迎接,笑问:“阿渡,这是谁呀?”
女郎娉娉婷婷向她行礼,“娘子万安,奴是关中李氏的李银姬。”她面色含羞,“今后,奴一定好生侍奉郎君和娘子,娘子千万不要同郎君置气,奴不敢肖想太多,只求能在郎君身侧端茶送水,望娘子成全。”
“侍奉?”阿兰那心里有答案,却不相信,还抱着星星点点的希望,“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为什么要侍奉我们?”
“阿兰那,”百里渡开口了,“将银姬安置在春棠居。”
“阿弟,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阿兰那又问百里决明。
百里决明拉着缰绳,抿着唇没有回话。
“莫要任性。”百里渡的声音带了冷意。
阿兰那怔怔望着他,高强的功法延缓了他的衰老,他同八年前他们初识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可是阿兰那好像不认识他了,她大睁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