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可写不来,”梁珩说,“要是不懂,我能找你帮忙么?”
他托着两腮神情又烦恼又依赖,尾廊里花影树影摇得沈育一时恍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应了一件怎样麻烦的差事。
好容易得一个凉爽的夏夜,他躺在自家院里乘凉,下人跑来说太子差人急着找他。
放假一天,他刚在家中书房摆好笔墨,准备自己的课业,下人又通报说信州在家门口等着接他去储宫。
大清早,鸟都还没出来觅食,沈育打开门就看见信州在外面。“殿下通宵未眠,思来想去觉得昨日与您拟定的命题不太好写,今天想换一个,找您商榷,”信州恭敬地做个手势,“这边请。”
住对面的沈矜开门就见儿子早饭还没吃又被叫走了。
“爹……”沈育自己都有点可怜自己。
沈矜十分满意:“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勤奋很好啊。”
沈育:“…………”
梁珩在配殿书房里等待,笔杆咬秃了两支,正在咬第三支,面前铺开的纸页上能辨认出的字写了没两个,全是涂黑作废的书痂。
看见沈育,梁珩眼睛都亮了:“来来快坐。”
沈育饥肠辘辘跪坐在他身边,忍不住提出由自己代笔半天内完成算了,省得梁珩“着急上火、通宵不眠”。
“真的很难吗?”沈育觉得自己需要对梁珩的水平重新有个判断,“为孝十论,并非一定要写南亓孝子列传,只记录你与陛下平日的父子相处也未尝不可。”
孰料话说到这份上,梁珩还是咬笔杆,半晌说道:“孔圣说孝是无违,我想来想去,只有无违可以写。”
他不甚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父从不涉足储宫,每每我进王宫去,他都病得躺在榻上,咳嗽不停,看见我时咳得更厉害,黄门与疾医便蜂拥而上照料他,我只好退下。日常便是如此,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写什么。”
他说完拿墨笔将纸页上仅有的几个字也涂黑,重写了“无违”二字,垂着头思考起来,叫沈育看不见他的神情。
第8章凤阙台
父子相处或严厉或温馨,总在细节处藏真情。为孝十论从前沈育也写过,写的时候头疼不已,自觉也没多少父慈子孝可言,那时他还挨着沈矜的戒子鞭,隔三差五就得趴着睡觉,晾晾背上伤痕。
后来宋均提点他,讲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宋均还在郢川读书时,就十分向往汝阳四大学塾,奈何农家出身的父母思想守旧,认为读书能识字算账就行了,儿子总有一天还得回地里帮忙。
两代人为此闹得很不愉快,宋均自认为一腔宏图都被父母拘束了,曾经满怀怨念。然而后来他上汝阳求学,资费还是家中卖粮典当凑来的,他在学塾的每一天,想到家中二老为此节衣缩食、供他像供一尊菩萨,就备受鞭策而越发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