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邓飏大喝一声,脚滑摔地。
“都说你家一个人也不剩了。前段时间,新帝大赦天下,我才敢摘了你家封条,想着打扫一下。我娘说,人死后魂归故里,看见家中荒废颓败,投胎都不安生。”
沈育说:“我家故里不在望都城。”
邓飏屏退下人,沈家厅堂里干净如新,二人对坐。邓飏差人去集市买来好酒好菜,招待长途跋涉的沈育。
“是是是,”邓飏说,“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我今儿做着活儿就想说,会不会沈公见着屋子打扫干净,一推门就回来了。”
两人夹着菜,沈育刨了几口饭,邓飏忽然拿袖揩揩眼睛。
“做什么?”沈育哭笑不得。
邓飏道:“这两年死的人太多了,想不到你还活着。均哥和小崔先生呢?还有上次,我见过的,说以后要做官的小子,和那个说话不中听的,他们怎么样?”
沈育回答:“均哥和小崔先生都平安无事。”
没有再说,邓飏就知道了。屋中寂静下来。
邓飏斟一杯酒,洒在地上:“诚勇不可凌,吾友魂归来。”
沈育也敬一杯。
“回来有什么打算?”邓飏问
沈育不答,他就说:“别住这里,邻里都看着呢。到我家住去,我罩着你。”
沈育道:“罩我家的人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
“我怕什么?”邓飏说,“皇帝都赦免你了,谁还敢为难,那不是抗旨不遵么?砍他头,灭他族。”
语罢,两人都苦笑起来。因为抗旨不遵被灭族,谁能有沈育熟悉?
“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担心,我自个儿有宅子,咱俩且住着,不会连累我家里。”
喝完酒,吃完饭,邓飏道:“陪我去趟西市书肆,老板上次留了套册子给我。”
西市繁荣一如往昔,闭市的时间较之从前,推迟了不少,夜里车水马龙,灯火不息。
沈育已经戴惯了斗笠,草檐遮着脸,跟邓飏去书肆。店面一成不变,老板正打瞌睡,看上去老了许多,没有认出邓飏身后的斗笠人。
“只有你还照顾我生意,以前那几个小哥都不来了。”
邓飏说:“以后还会来的。”
两人去书库拿书,沈育负手在外等着,灯笼太黯淡,将他半身藏在阴影中。远处是堂皇富丽的解绫馆,冬日里温暖的颜色、飞檐的铃铎,看在眼里仿佛能听见歌妓婉转的声音,与楼中觥筹交错的热闹。
有人从解绫馆的方向归来,更多的人正朝着那里走去。
归来的人喝多了酒,走一步晃三晃,东倒西歪,飘飘欲仙,一副尽享世间富贵的纨绔模样。
沈育给他让路,那人扶着墙,倒吐不吐,半晌背靠墙壁,吐出口熏天酒气。
“几时了?”那人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