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陵从前虽说是最遭人看不起的那种酒肉朋友,却让整日不是被父亲就是被母亲嫌弃的梁珩感到一点热闹,带他一起吃喝玩乐,各种场合下都顾着他。最初,梁珩心知肚明,段延陵是有点同情自己,但谁一开始不是这样?连沈育都是。只要对他好就行了。
那一箭射在段延陵的肚子上,好像也射穿了梁珩的心,创口里流出的愧疚没过胸腔,让人呼吸不畅。他为自己也曾对表哥有过一瞬间的怀疑感到后悔。
至于段延陵说的消息,自然也是从解绫馆听来,他本来就爱上那儿喝酒,如今肚皮上开个洞,喝进去的酒都要淌出来了。
“珩儿……”
段延陵开始说胡话:“我要死了……我死了……你谁也别相信……让沈育带你……永远离开望都……”
他是个金贵的少爷,哪里吃过这苦头,转眼已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哥!”
“哥!”
雨又大起来,林中黑风阵阵,摧枯拉朽的动静,仿佛段延陵的催命铃。他在梦中呢喃,一声低过一声。
“珩儿……我……哥哥保护你……”
梁珩的眼泪又落下来,这时候谁也不会来救他们,沈育和台卫还在噼里啪啦的大雨里挣扎。他摸摸段延陵身上的衣服,被火烤干了大半,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给他披上,又踢灭了火堆,没有听段延陵的嘱咐,冒着大雨离开了破庙。
风雨里山神庙重归冷寂,仿佛谁也不曾来过。
狂风暴雨的夜里,只着一件单薄里衣,理应冷得瑟瑟发抖,梁珩确然发着抖,然而自己却浑然无所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找大夫!
山林幽深,他并不识得路,只知一门心思往下跑,兴许是老天保佑,竟真让他摸到山脚小镇里去。
夜深人寂,又下着雨,路上看不见一个鬼影,四面黢黑只见房影幢幢。他在巷道间奔走,不敢弄出动静,终于摸到商铺街上,医馆木排门前两个人,里面透出微光。
梁珩留了个心眼儿,躲在拐角,觑见那两人一身黑服,腰上寒光闪闪,是出鞘的短剑。
那模样分明就是客船上劫杀他的刺客同行!
恐怕是互通了消息,知道目标中有人受伤,预先来最近的医馆,守株待兔。
不能过去!
梁珩后退一步踢到青石砖,庆幸瓢泼大雨掩盖了他的足音。刺客已经到了这座镇子,待久了被他们拿住就麻烦了。而段延陵命悬一线,还在等他救命……梁珩出生到今,从没面对过这样紧急的状况。
这时他在一家店外檐下藏起身形,躲雨,并警惕四周,忽然注意到这是家食店。“膳”字布幡打烊之后,就被取下守在门边靠着。
原来是一条专事饮食的小巷,难怪不见黑衣刺客。
梁珩脑筋飞转,有了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