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羿一族意识到,他们的首领建立了不世之功。
而八个太阳陨落,外面的大地要么一片焦枯,要么还在燃烧着业火,他们需要继续居住在女娥的领地。
但英雄的种族,不想被统领。
他们如约定好的那样,与女娥一族通婚,然后将她们困在牢笼之中,趁机建立自己的族群。
他们需要这片领地,女娥一族必须为他们牺牲。
他们需要变得更强大,古羿一族也必须为他们牺牲。
只有变得更强大,他们才能使自己的族群立于不败之地。
想要变得强大,就得源源不断的向下吸取能量。
要有人为他们生儿育女留下传承,要有人为他们开疆扩土一寸寸翻开外面焦灼的土地,要有人为他们修建城池,要有人为他们寻找灵药玉石。
百年,他们蜗居了百年,他们怕了,他们受够了,他们要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无怨无悔的活一次。
他们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他们将不能修行的族人踢出族群,让他们去开荒建造城市,再大发慈悲的允许他们住在那个城市里,只要他们奉上灵石。
灵石并不难找的,大地是慷慨的,灵石矿遍布山脉,只是需要人去挖掘而已,一个有一个,像蚂蚁的队伍,络绎不绝的用软布捧出灵石,换取粟米,换取一张写着日期的房契。
直到女娥逃出,她看见如今的世界,便知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因果已成,业障笼罩着这个世界,她只能潜行修行,救出曾经从属于她的姐妹,舍弃尘缘飞往灵山,再不问世事。
千年后,古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挽弓射箭的英俊青年,他坐在玉床之上,脑海中浮现出女娥的笑颜,他没有想起这千年来的叱咤风云,没有想起宏图霸业万民跪伏,最后一刻想起的居然是蜗居在南海结界中的时候,他每天愤懑,郁郁不得志,发誓要结束这个天上的那些太阳,女娥总是调笑的说他想当大英雄。
他总是反驳,我会成为大英雄的,你不信我能射下八个太阳?你等着瞧好了。
女娥总是会笑,明明总是会助他修炼,鼓励他加油,却总是笑他像倔牛。
他还是忍不住想,她究竟在笑什么,可是没机会问她了。
古羿死了。
一切结束了吗,没有。
古羿死后,跟随在他身旁的几位不世功臣在这千年中,子子孙孙无穷尽,早已形成了庞大的家族。
他一死,中州大地四分五裂,割地称王,以血统传续权利。
子民受了千年欺压,如同一茬又一茬的麦苗,一茬的境遇却不如一茬了,欺压之后还需忍受争斗杀伐战争。
天地为炉,众生嚎哭,业火灼烧,骨血一轮又一轮的填进这个炉子里。
为了向上爬,人族开始绞尽脑汁,开始增长智慧,开始狡黠巧辩,第一个违背本性说谎的人出现了,第一个学会欺瞒计谋的出现了,争夺修行法宝,努力的向上爬,壮大自我家族,新家族替代旧家族后成为旧家族,等待着下一个新家族出现。
圣人为救世而传道,宣扬良善法布八方,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救回,因为人已经学会了撒谎,良善也变成了一个武器,沽名钓誉,做圣人言语,行龌龊之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圣人涅槃前告知众人,道传有心人,他已经竭力传道,剩下的由后人自求多福。
随着人心不古,堕魔者修魔者日渐增多,魔族日渐强大,盘踞一方,人族自称圣人,将魔族贬为下等,列为牲畜一类,道修与魔修屡屡发生摩擦,而正道越是自认高洁,魔族就越是堕落不堪,放纵快活,貌美多欲,甚至以肉.身为修行之法,代代如此,血脉之中便出现了第一个天生的欲修,便是所谓的,炉.鼎。
那自认高洁的修行者尚且还能忍受色.欲诱惑,但绝色美人在前,还对修为大有补益,此事一经传开,修界表面平静,暗中早已陷入疯狂,对魔修的围猎已经在无形中展开。
无形的巨轮向前倾轧,一个齿轮扣着一个齿轮,每个人都在齿轮上,向前滚动倾轧着,又或者掉落在地,受着这场倾轧,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地,于每个族别都是灭顶之灾,人族拍落了这粒灰尘,它化作大山,落在了魔修的头上。
看着千年光阴在眼前滚滚而过,无数人交织成了这场时代的悲哀,正与邪,天与地,缩成一个剪影,透出的颜色是一片黯淡的红。
苏子蛟闭上了双眼:“这就是你要我看的吗。”
无妄没有说话,而是在看着他。
“可是无妄,一切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我做不到,纵然你是天道之子,你也做不到不是吗。”
无妄眸色微变:“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苏子蛟压下心中沉重的感觉:“这便是我的道,若一人可守一方太平,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暂时能让这业火回到地下,换来百年千年的太平,足够了。”
“你呢?”苏子蛟忽然转头看向他,眸子漆黑悲悯,可里面的光芒却灼灼,几乎要将人烫伤。
“作为天道之子,降生于魔族,你想要如何做到这一切。”
无妄忽然轻笑了一声,甚至不能称之为笑,那是一种冰冷的轻蔑,俯瞰中州大地,俯瞰六界,上天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利。
“天道生我,我所要守护的东西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