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野人走进洞内,顺着石梯爬向高处的一个洞口。
洞内坐着一个老人,同样衣不蔽体,花白的头发梳成发髻,还佩有一枚木簪。
老人身边摆着几个陶罐,样子十分精美,上面还带着古老的花纹,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两个野人趴在洞口,恭敬向老人行礼。
和面对郅玄时不同,此刻的他们不再是一副野兽模样,竟然能开口说话。
“老,我们看到了氏族的车队。”
老人睁开双眼,仔细观察两人,道;“没有被抓?”
“被抓,又被放回。”一人答道。
老人露出诧异神情,示意两人近前,果然在他们身上发现了绳子的勒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痕迹。
“未伤?”
两人一起摇头。
“能认出是哪国氏族?”
两人再次摇头。
他们自出生就生活在山谷,从没有离开过。除了老人绘出的祖先图腾,再没见过其他,自然不可能辨认得出。
老人也想起这一点,转而让他们仔细回忆那支队伍中是否有旗,颜色如何,是什么样的图案。
“黑旗,上面有鸟。”
“大车,大伞,车上人漂亮,穿黑衣。”
两人尽量回忆,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将看到的一切描述出来。
老人比照脑海中的记忆,最终确认来者应该是西原国公子,而且有很大可能是嫡公子。
“去唤力和芒来。”老人下达命令。
两个野人退出山洞,很快,另两个身材高大,体格更为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两人在洞口行礼。
老人交代两人马上出谷,找到那支队伍后,小心跟上去。
“小心一些,不要被发现。确定那支队伍去哪里,立刻回来告知我。”
力和芒牢牢记住,在老人的吩咐下,穿上用藤蔓和树叶编织的衣服,依旧打着赤脚,沿着通道离开山洞,去追郅玄的队伍。
老人目送两人离开,拿起一只放在身边的陶器,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深深叹息一声。
自从国家被灭,仅剩的国人逃亡此地,已经过去几十年。随着老人们逐渐死去,属于祖先的荣光也逐渐湮灭。
国家鼎盛时期,他们也曾身份尊贵,也曾以财富闻名诸国。他们制出的陶,在中都城都供不应求。他们还掌握铸造青铜器的手艺,如今供奉在人王殿前的巨鼎就是初代国人铸造。
奈何国君和氏族不思进取,更犯下大错,使得人王震怒,发出檄文,命天下诸侯国共同讨伐。
在人王的命令下被灭国,和诸侯国之间的灭国战截然不同。
这一战后,国君和氏族血脉不存,国人大部分战死,庶人全部沦为奴隶,只有一小部分国人逃入山野,成为边地野人。
回忆起当初,老人不断叹息。
年复一年,他们不敢同外人接触,刻意将自己伪装成野兽模样,为的就是不被发现。
时过境迁,当初的人王已经不在,新人王继位,参与灭国战的诸侯也多数薨了,再没人提到当初以铸造闻名的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一小撮遗民。
老人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陶罐,不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随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等他死后,再没人教授知识和礼仪,生活在山谷中的遗民会沦落为真正的野人。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与其断绝所有希望,不如赌上一回。
如果能成功,哪怕成为对方的奴隶,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让子孙后代同野兽为伍。
或许是奢望,但也是希望。
老人捧着陶罐闭上双眼,面容更显得苍老,枯瘦的身体被黑暗笼罩,仿佛随时都可能消逝。
山谷外,郅玄并不知晓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队伍穿过大片枯黄的草地,前方隐约能见到整齐排列的帐篷,以及帐篷附近尚未倒塌的废墟。
“公子,前方就是随!”
甲士上前禀报,郅玄下令队伍加快速度。时间已经不早,他希望能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公子有令,速!”
命令传达下去,队伍行进速度开始加快。
甲士策马在前,卒伍扛旗在后,庶人和奴隶挥舞着鞭子,大车一辆接一辆排成长龙,如潮水涌向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