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淮有意娶原氏女,许以侧夫人。”
此言一出,原桃动作一顿,捧起汤碗的手停在中途。原莺下意识看向原桃,目光充满担忧。
羊夫人神情不变,沉吟片刻,道:“君上和王子属意桃?”
郅玄摇摇头,道:“王子淮只言原氏女,未有确定人选。请夫人过来,是想当面询问妹妹的意思。”
羊夫人顿感惊讶,表情出现松动。
论理,王子淮身份尊贵,他的正夫人不提,侧夫人的位置同样被大氏族争夺。别看中都的氏族各种看不惯他,动辄跑到人王面前告状,真能送女到他身边,没人会拒绝。
原桃身为庶女,不可能成为王子淮的正夫人,能被娶为侧夫人,已经是极好的婚姻。加上郅玄得人王厚恩,王子淮乐意同他交好,原桃嫁过去,至少不用担心夫君冷待。
听郅玄提到王子淮求亲,羊夫人已经做好答应的准备,不想郅玄却道出这样一番话。看样子,如果原桃不想嫁,他就会另外选人甚至直接回绝?
羊夫人看着郅玄,确信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如此想,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当年,心中五味杂陈。
她和羊皓是嫡亲兄妹,自幼感情不错。可当初家族决定送她入国君府,羊皓不曾为她争取过半句,更不曾问她是否乐意,一字一句都是让她尽力获得国君宠爱,为家族争取利益。
在原承身边这些年,她看似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密夫人失宠后更是无限风光,谁又能看到她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原桃是她所生,此时此刻,她羡慕自己的女儿。
只可惜时间不能倒转,羊皓的为人早已注定。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亲情。
原桃想的不如羊夫人深,却也能感到郅玄的真心实意。她低下头,眼圈不由得发红,生平第一次没有询问母亲,遵照自己的心意开口:“君上,桃愿嫁。”
见原桃潸然欲泣,郅玄心生误会,忙道:“你若是不愿可以同我说,我不会逼你,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你。”
“兄长,我愿意。”原桃抬起头,泪水盈睫,如梨花带雨。
郅玄不由得皱眉,哭成这样还说愿意?
“我真不是逼你。我原本也没想答应,我的妹妹自当嫁人为正室,如何能对旁人伏低做小!”
羊夫人更感到心塞。
罢,她注定没有这样的兄弟。
原桃破涕为笑,粉面桃腮,如露珠盛于花瓣。虽有几分青涩,已能窥见日后的艳丽无双。
“桃知君上爱护,然桃身为原氏女,得家族庇佑养育,又蒙君上恩宠,自当肩负起职责,怎能畏惧退缩?”原桃端正神情,声音柔软,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兄长肩撑国家,桃出身原氏,岂能只得好处,一点也不分担。王子淮身份尊贵,能嫁给他,旁人求都求不来,桃如何不情愿?”
郅玄看着原桃,心情复杂。目光转向羊夫人,道:“夫人如何看?”
“君上顾念亲情,实为我女之福。桃能嫁王子淮,实是一桩极好的婚姻,还请君上应允。”
郅玄的想法终归和当世人有别。
在他看来,和王子淮联姻固然有好处,却不值得牺牲原桃的幸福。
就算有他和西原国撑腰,上面有正夫人压着,原桃的日子未必能顺心如意。加上中都城和西都城相距甚远,原桃受了委屈都无法和人倾诉,不能马上找娘家人撑腰,哪里谈得上好!
越想越觉得担心,郅玄现在的心情活似要远嫁女儿的老父亲。
羊夫人和原桃却不这么想。
在母女俩看来,王子淮是极好的选择。
以原桃的身份,如果留在国内,必然要嫁给氏族做正夫人。然而,如粟氏、范氏这样的大氏族不可能让庶出女成为嫡长子的正室,即使是女公子也一样。如果原桃要嫁,就只能嫁给其他嫡子,或是选择中等氏族。
比较起来,还不如嫁给王子淮。
见郅玄眉心紧锁,羊夫人直接开口,将其中利弊分析清楚。
“君上,对桃而言,这桩婚事极好。”羊夫人道。
郅玄登位至今,和氏族的关系还算是融洽。可这种融洽只能是暂时,等他开始收回军权,掌控朝政,势必会和氏族发生冲突。
羊夫人不知道郅玄的打算,但她出身大氏族,嫁给西原侯近二十年,见多朝堂上的争权夺利,完全能预见郅玄今后的路有多难走。
和公子颢联姻是一种稳固,并不能撑起全部。
如果原桃嫁给王子淮,就保证郅玄和中都有了长期联系。王子淮不参与朝堂,人王和太子都不会防备他,反而会优待他,这对郅玄更加有利。
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姻亲的关系不可能无故斩断。
只要原桃得宠,有幸生下一儿半女,就能相助郅玄。同样的,郅玄地位稳固,手握大权,也会成为原桃最有力的依靠。
“君上,这就是氏族婚姻。”羊夫人道。
不是没有亲情,也不是纯粹的利用,但永远家族利益至上。只要在家族中长大,拥有家族的氏,没有人能够例外。
“君上同公子颢联姻,同样是权衡利弊,不是吗?”
换成以往,羊夫人不会说得如此直白。实在是郅玄的表现打动了她。为他这份亲情,羊夫人也不会刻意保留。
郅玄看着羊夫人,发现她比自己印象中的更加冷静,也更能一针见血。他当初和赵颢定下亲事,的确存在各种考虑,如今……如今,咳!
郅玄微微侧过头,短暂避开羊夫人的目光,耳根有些发烫。
母女俩都没有反对,反而很看好这场联姻,转过来说服郅玄。
郅玄打消回绝的念头,告诉两人,事情不会马上定下,他会在朝会上宣布,听取卿大夫意见,其后再给王子淮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