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想过逃跑,又很快打消念头。
全家老小都在东都城,如果自己跑了,家人怕是一个都不能活。何况他出身梁氏,不舍丢弃国氏,怀抱着一丝侥幸,这才冒险返回。
抵达国君府前,梁盛翻身下马,向门前守卫出示玉环,道出自己的来意。
不知该说他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在侍人禀报时,东梁侯和世子霸都在前殿,正在商议春耕安排。
“梁盛?”听到侍人的话,世子霸心中咯噔一声,立刻预感到不好。
看到儿子的表情,东梁侯目光如刀,沉声道:“世子,你有事瞒我?”
世子霸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同东梁侯的目光对视。他瞒着东梁侯调派人手,行的还是刺杀之事。事情成功且罢,若是不成,他恐难承担后果。
东梁侯表面温文儒雅,看似和善,实则冷血霸道,行事狠辣。就算是亲生儿子,一旦惹怒了他,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世子霸有三个兄弟就是被东梁侯下令处死,其中一个还是嫡子!
想到这里,梁霸不免有些后悔,他之前太过冲动,一怒之下调遣死士,没有想到失败的后果。如今事情恐无法善了。
不等世子霸想好托词,梁盛已被侍人带到殿中。
看到世子霸在场,梁盛不由得心头发虚。想到此行目的,到底狠狠咬牙,双膝一弯跪在东梁侯面前。
“臣向君上请罪!”
见到梁盛的举动,世子霸马上知晓刺杀失败。想到梁盛不通知自己直接来见国君,猜出他的目的,胸中腾地燃起怒火,对他怒目而视。
梁盛想要保命,避开世子霸的目光,压低额头,整个人匍匐在地。
“何罪?”东梁侯问道。
梁盛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刺杀郅玄一事说出,并讲明刺杀失败,很可能被对方抓住活口。
“臣愧对君上世子,臣有罪!”梁盛不敢为自己辩解,事情说完不断磕头,直把额头磕出血来。
“够了!”东梁侯断喝一声,制止梁盛,其后抓起一支刀笔,猛地掷向世子霸,“你做的好事!”
世子霸本能闪躲,仍未能完全躲开。锋利的刀笔划开他的左耳,顿时鲜血流淌。
眼见东梁侯震怒,世子霸捂着耳朵不敢出声,心生恐惧,却更有几分恼怒和不甘。
东梁侯火冒三丈,却不能拔剑杀子。毕竟梁霸是他的嫡长子又被册封世子,不同于别的子女,轻易不能动,至少不能是他亲自动手。
饶是如此,他仍怒火难消。
想他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儿子。做事只凭喜好,完全不考虑后果。对小国且罢,对大国仍是如此,简直愚蠢之极!
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无用,只能设法弥补。
东梁侯站起身,在殿内负手踱步,眉心紧拧,许久不发一言。他不开口,世子霸和梁盛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霎时间,殿内再无杂音,仅有东梁侯的脚步声回响。
不知过去多久,东梁侯终于停下,目光落在梁盛身上,道:“梁盛,你速启程,携子前往南幽国。”
梁盛倏地抬起头,对上东梁侯的目光,意识到这道命令代表什么,刹那间如坠冰窖。
“君上命盛投奔南幽?”
“然。”东梁侯继续道,“对外将言,你早叛梁氏,袭击谋刺皆为南幽国主使,意图栽赃东梁。今事情败露携子潜逃,刚抵南幽国境既遭灭口。”
听着东梁侯的话,梁盛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如你依言而行,戴罪立功,我留你一子性命,保你家族传承。”东梁侯没有一味的压迫,而是恩威并施,让梁盛无法拒绝。
心知已经没有退路,若是拒绝地话,今天断无可能走出国君府,梁盛唯有俯身在地,应下这道命令。
梁盛离开之后,东梁侯命世子霸前往西原国,贺原氏同王子淮联姻,并再向原氏提亲。
“父亲,我去岂非送死?”世子霸脸色惨白。
行刺郅玄失败,被抓住活口,梁盛未必真能混淆视听,反是欲盖弥彰。这种情况下,他出现在西都城岂不是自投罗网,主动往刀口上撞?
“你必须去。”东梁侯斩钉截铁,不容世子霸拒绝。
在他看来,郅玄即使知道真相,也未必会当着王子淮的面杀人。就算他预料错误,郅玄真正动手,于东梁国也是无碍,反而大于好处。
如果梁霸死在西都城,郅玄有再多的证据也会变得无用。届时,要发兵的就不是西原,而是东梁!
目睹东梁侯的态度,世子霸明白事情无可转圜。
他突然觉得冷,如置身冰天雪地,血液都被冻住,再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到府内,世子霸将自己关在书房,浑浑噩噩独坐许久。
在刺杀郅玄一事上,他承认自己欠缺考虑。但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反悔的余地,无论后果如何他都必须接受。
只是万没想到,郅玄的报复未至,东梁侯先一步将他送上绝路。
“君上,父亲,父亲,君上!”
世子霸重复念着四个字,神情怔忪,下一刻开始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形如癫狂。
日渐西沉,室内光线昏暗,婢女捧着青铜灯站在门外,看向对面的侍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入内。侍人壮起胆子想要出声,听到室内传出的笑声,胆气似被针戳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