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岿然不动,唯车前旗帜飘扬,战马不断打着响鼻。
数名袒露上身的巫在阵前祝祷,反握住兽骨制的匕首,用力划开额头,鲜血流淌,脸上的图腾瞬间被血染红。
“时到!”
祝祷结束的刹那,号角声再起。
驾车者挥动缰绳,国君战车前行一段距离,越过伏身在地的巫,在战马的嘶鸣声中停住。
郅玄站在车上,缓缓拔出王赐剑,猛然向前一挥。
阳光撞上剑锋,顷刻支离破碎。
光芒流于剑身,陡然泛起长虹,刺痛观者双眼。
“战!”年轻的国君发号施令,声音不高,却如惊雷震动三军,
“战!”
传令兵策马奔驰,抛石器被推出,大车尚未停稳,卒伍已奋力砸下机关。
呼啸声中,黑影漫天。巨石落入城内,部分砸向城墙,留下一个个坑洞,带落大块墙皮,掀起成片沙尘。
城头马上还击,箭雨铺天盖地。其中更有巨箭,威力同攻城弩不相上下,一箭能碎裂战马穿透战车。
攻城锤和楼车向前推进,顶着飞矢前行,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双方作战目的都很明确,免去试探环节,甫一交锋就全力以赴,在战场上掀起腥风血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城头备有大量滚木沸水,对付攻城梯十分有效。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郅玄。
从国战开始,西原国军队一路挺近,战事异常顺利。直至抵达东都城下,几乎没遇到像样的阻击。
东梁国军队缺乏战意,楼车、攻城锤等利器全无用武之地,时至今日才首次露面。该类攻城器械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守军不知其威力,自然会感到手足无措,无法针对性防御。
看到不断逼近的庞然大物,城头甲长声嘶力竭,守军终于回过神来,大量火箭从天而降,罩向密集的大车。
破风声接连不断,拉车的野牛接连中箭。厚实的牛皮能抵挡箭矢,却挡不住熊熊烈火。
野牛陆续被火团包裹,在痛苦中横冲直撞,燃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甚至拽倒两辆大车。
车上甲士扛起盾牌,挡住飞来的箭矢,同时举起长刀,奋力砍断牵牛的绳索,避免火焰攀爬上车。
失去绳索的束缚,野牛一头接一头倒在城门前。由于数量太多,火光很快连成一片,绵延成赤红色的火墙,热浪灼人,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
火光背后,大批奴隶涌上战场。他们中的大部分赤着脚,脚底的厚茧如第二层皮肤,踩过砂砾和热土,依旧健步如飞。
奴隶们替代野牛的位置,迅速拽起绳索套在自己身上,拉动大车继续前行。
飞落的箭矢更加密集,不断擦过奴隶身侧,稍有不慎就会葬身火海。
距离火墙越来越近,奴隶们仿佛忘记了恐惧,肾上腺素飙升,使得他们双眼发红。伴随着野兽般的吼声,数十辆大车成功越过火墙。在冲出火墙的刹那,奴隶们的身上全都带着火星。
砰砰几声,大车抵达预定位置,拉车和推车的奴隶松开绳索,马上就地翻滚,压灭身上的火苗。
他们身上全都带伤,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更没有任何恐惧。从地上站起身,仰头望向城墙,表情狰狞,满眼都是兴奋。
“疯子,一群疯子!”
目睹此情此景,守军心头发寒。
甲士用命、卒伍效死都能理解,奴隶竟也不顾性命,甘冒箭雨冲过战场,简直无法理喻。
小诸侯国缺乏人口,战时会组织奴隶充当炮灰,拖延敌人进攻速度。奴隶往往都是被强迫走上战场,遇到森冷的刀锋,基本上一触即溃。
西原国的奴隶超出常理。
亲眼目睹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守军们愈发感到不解,更多则是震撼。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奴隶不顾性命,甚至愿意蹚过火海?
东梁人想不明白。
转换立场,无论东梁侯还是东梁氏族都无法做到这一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们无法信任奴隶,同样的,备受压榨的奴隶也不可能为他们豁出性命。
火墙和箭雨无法阻挡大车,庞大的楼车直抵城墙,百余人拖拽的攻城锤也靠近城门。
伴随着轰鸣声,楼车顶部的尖塔敞开,木制踏板压上女墙。
踏板上嵌有爪钩,一旦落上城墙,会如攻城梯一般牢牢抓住,合数人之力也无法推开,唯有设法砍断。奈何城头多是弓兵,没有配备巨斧手,面对陆续落下的踏板没有任何办法。
藏身车内的甲士接连冲出,沿着踏板扑向城头。
守军迅速反应过来,无需甲长号令,弓兵继续放箭,其余人扛起盾牌和长刀,挺起长戟长矛,彼此默契配合,意图将进攻的西原国甲士推出城墙。
楼车两面挡板撤开,一具具强弩从中探出。锋利的弩矢疾射而出,不需要瞄准,城头的守军足够密集,一匣箭射空,总能带走数条性命。
守军根本没有想到,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对手就能登上城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既为尊严也为正名,拼着同归于尽,以命换命,也要将进攻的军队打退。
眼看城头的黑甲兵越来越多,两名守军竟然直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继续前冲,一同从城头跌落。
三人摔在城下,砸起大片血雾。
这样的高度,黑甲兵未死也会受伤,无法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