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还背水一战,拼死守城,如今却已谈笑自如,把臂言欢。不能说东梁君臣没有节操,这是诸侯国之间的常态。
如果不是郅玄打破规矩,留下全部攻占的土地,按照国战惯例,双方结盟之后,战利品中的大部分还会归还东梁国,再由两国国君联名上书人王。
具体内容都有范本,宗旨就是我俩打完了,战后安排也谈妥了,王上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就盖个章,事情就此了结。
虽然郅玄打破规矩,没有归还土地,上表还是要写。和表书一同送往中都城的还有两国结盟的消息,在城内引起不小的波澜。
两国结盟消息传出,盟约内容不胫而走。无论中都城还是诸侯国,全对此议论纷纷。
西原国拿走半数国土,东梁国竟然认了。非但没有向中都城告状,还高高兴兴和对方结盟。
对于这个结果,诸侯们完全看不懂。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西原侯到底做了什么,西原国军队到底强到何等地步,才让东梁国怕成这样,君臣一同缩起脖子认栽。
中都城内风言风语,各种猜测都有。但无一例外,对西原国的强横有了更深的认知。
身为西原国的女公子,原桃受到的关注自然更多。认真考虑之后,她请示稷夫人,决定深居简出一段日子,除非必要,不接受更多宴会邀请。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西原国风头正盛,想结好原桃的人极多,想要设计她的同样不少。如何甄别是个难题,她没把握时刻周全。不想被人钻空子,只能谨慎下心,暂时避一避风头。
只是旁人能避,宫内召唤不能躲。
接到王后的召见,原桃不能推辞,必要往宫中拜见。
事情很不凑巧,稷夫人接到稷家家主的消息,此时不在府内。来人催得急,原桃心知不能耽搁,只能派人去给王子淮和稷夫人送信,抓紧更换衣裙首饰,确定没有任何差错,才登上去往宫中的牛车。
坐在车内,原桃转动腕上玉镯,心思也随之飞转。
她强令自己镇定,不断回想兄长所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管事情凑巧还是刻意安排,事到临头,担心无用,畏惧更不该有。遵照兄长和母亲的教导,以不变应万变,无论等着她的是什么,她接着就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离开王子府,原桃一路都在思量,今日入宫是吉是凶。
出府之前,她秘密派遣侍女联络驻扎在城内的甲士卒伍,让对方做好准备,遇到情况不对,马上见机行事。
非是她杞人忧天,实在是今天的事情过于突然,又太过蹊跷。王后平时不召见,偏要在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见她,来人又催得急,如何不令人多想。
尽管她有信心应付,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谨慎小心总无大错。事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也比毫无防备一脚踩进陷阱要强。
牛车穿过长街,婢女侍人跟随两旁。依照王子侧夫人的规制,车后随行十名护卫,皆着半甲,手持戈矛,矛尖以布包裹,更重于形式礼仪,而非武力威慑。
因原桃身份特殊,车厢上不是王族图腾,而是代表原氏的神鸟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容易让人分辨。只要不是故作不知,都会主动让开道路,以免和这位女公子撞上,触怒风头正盛的原氏。
驾车者挥动缰绳,犍牛晃动巨大的牛角,角上配有铜饰,如两柄巨大的弯刀,令人心生寒意。
五名强悍的侍女坐在车厢外,裙角较一般短出三寸,能看到裙下皮靴。腰间系有包布的革带,带上镶嵌铁环。表面看是装饰,扳直即成利刃,随时能伤人取命。
队伍一路前行,距离王宫越来越近。
经过氏族所在的长街,沿途相安无事。路过太子居住的坊,异变突生。
一辆牛车横亘在道路正中,拉车的犍牛倒伏在地,车厢一侧的木轮碎裂,驾车者不见踪影,婢女侍人乱作一团,十分巧妙地拦截住前往王宫的道路。
随车侍人请示过原桃,主动上前交涉。不想对方非但不让开道路,还故意吵嚷起来,甚至动手推搡,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拦路。
原桃推开车窗,凝视眼前的混乱。
对面牛车上有太子府的标志,侍奉在车旁的婢女系青色腰带。再看打开的车厢,里面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梁氏。
和上次见面相比,梁氏憔悴许多,引以为傲的姿色减弱三分,身上充斥阴郁和戾气,迎向原桃的目光满是憎恨。
不难理解她的心情。
一场国战,西原国取得大胜,拿下半个东梁国,西原侯威名大振,闻达诸国。身为原氏女公子,原桃的地位水涨船高。哪怕她有意避风头,刻意低调,也掩不去身上的风光。
梁夫人恰好相反。
身为梁氏女,父亲是东梁侯,嫁入太子府,她也曾风光多年。即使不是正夫人,有东梁侯做靠山,也无人胆敢小看,奉承恭维向来不少。
原桃的到来夺走她的荣耀。
自从原桃进入中都城,就将她得意的一切衬托成了笑话。
这场国战之后,东梁国力衰弱,东梁侯暴疾而死,世子霸继承君位,任由西原侯踩在脸上,拱手让出半个国家。
梁夫人得到消息后震惊不已,再三确认不是虚假,整个人陷入暴怒。
她不只憎恨西原侯,更憎恨世子霸。二者远在天边,这股怒火无从发泄,自然而然将目标定在原桃身上。
之前原桃闭门不出,宴会也不参加,让她找不到机会。
宫中传出消息,王后召见原桃,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唯她只身前往。梁夫人既妒且恨,咬牙切齿之余现出狞笑,心中充满狠意。
不管传出消息的是谁,也不管对方有何意图,她无心去想,只想狠狠给原桃一个教训。
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理智被怨恨遮盖,她只想撕下原桃的颜面,让她跪在自己脚下,沦为中都城的笑柄。最好能扯上西原侯,让各国看一看,堂堂原氏不过如此。
这个想法很荒唐,稍有政治常识就会觉得荒谬,完全是异想天开。甚者,不清楚传话人的动机,极可能被对方利用,成为出头的椽子甚至是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