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今日在争吵的事因,正是因为又到了月初四地监军上折子的时候,这折子有专门的驿使快马加鞭送到监军所,里头写的无非就是些日常琐事,粮仓储备,将士训练,边境情况……
本同以往无二,可蜀州来的折子里却提到了一件事,天启六营在阿斯兰山脉里抓到了一群村民打扮的西羌人,那模样像是打算通过连绵不绝的阿斯兰山脉横过逐鹿原,进到大晋边境,只是刚走了一半,便被在阿斯兰山脉训练的天启六营当做细作统统抓回了蜀州。
翌日,逐鹿原另一头的巴沙区燃起了烽火,西羌派了先行军于城下击军鼓,后头大军蓄势待发,派来的使者手持旄节表明其意:
大晋西羌邦交百年,都各自默认且秉承国怨同民无关,他们国主敬重大晋皇上手段威望,也佩服大晋的实力和能力,虽因种种历史遗留问题,西羌和大晋难成盟友,可即使这般却依旧英雄惜英雄,把大晋当成可敬的对手,自十五年前一役后,两国各自休养生息相安无事,也从未在平战时期对蜀州百姓出手,可昨日天启军无缘扣押他西羌百姓,是问泱泱大国,便是这般风度,当真是可笑至极,还望朱将军早些放了他们西羌百姓缓和两国关系,如若不然,西羌也不会坐以待毙,由着别人欺辱轻视,到时候西羌铁骑必将马踏而来,横过逐鹿原!
朱旬当时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说完就把人赶了出去。
折子写到这儿便没了。
兵部尚书姓关名士山,是个性子有些急躁的中年汉子,瞧见这折子顿时不好,十五年前西羌夜袭逐鹿原,永安王便是那时候战死的,朱旬作为他的心腹,乃是永安王一手培养起来的,自然对西羌人没什么好感,因而这人估计是不会放了,可这人若是再扣下去,许是过两日就能听到前线开战的消息了。
越想关士山越心慌,急急忙忙就拿着折子进宫面圣,刚踏出门时遇见了都督府都督谭洋,迎了上去三言两语把话说完,本欲拉个同盟进宫也好说的清楚些,岂料拉来个冤家,谭都督接过折子扫视一遍,冷声而道:“这人放不得。”
两人各执一词一路争论,到了议事堂发现三公都在,又脸红脖子粗的吵了许久,半点不让步,直到承德帝头疼的出了声。
听见声音,二人收敛了些许,关士山稳了稳心绪,重新言道:“陛下,这事非同小可,那群人许真是普通商人百姓,天启营抓了平民百姓的确是做的不妥了些,这要是换作是我大晋子民无辜被虏,那也是激生民愤,愤慨不平的,这西羌铁骑何等凶猛,陛下可还记得,承德十七年时,汴江一战,西羌灭我大晋三万将士,承德二十七年夜袭,永安王战死,大晋损失一位良将,两国休养生息多年,也才不过太平十五年,陛下难道还想再瞧见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白骨葬青山,十里皆荒野的景象吗?”
“本朝虽同西羌形同水火,可却从未阻止边境贸易往来,只要向官府递交相关文书,交纳税银,从高陵关而过,是可短期入我大晋境内的,可那群西羌人从阿斯兰山脉偷摸入境,本就是想横过逐鹿原,逐鹿原后头是威清关,再后就是蜀州要塞,若真让他们成功了,谁能保证不会出事,这般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关尚书如何说出普通百姓这般言论,若是放人那岂不是显得我堂堂大晋怕了他们西羌蛮夷吗!犯我大晋疆土,当诛!”谭洋气势汹汹。
说到这儿扭头瞟了一眼关士山,又继续道:“关尚书刚刚说到承德十七年的事,那年汴江一战始因不就是因为西羌早早将无数妇孺儿童安插在大晋各个州城花楼,被一一查出来,我若是没记错,当时关尚书本家堂兄纳的小妾便是西羌细作吧。”
“谭都督这是何意,”关士山脸色一变。
“并无何意,只是觉得关尚书左一句民愤,右一句百姓,这人咱们都未瞧见,关尚书到已经是十分笃定。”谭洋冷声说。
“下官一心为皇上,为大晋,为天下百姓,反倒是谭都督,非得挑起两国争端,意欲何为!”
“这人若是放了,大晋国威不存!今日西羌敢在逐鹿原击鼓,明日就可以到临安城门楼击鼓,敢在宫门外击鼓。”
“这人若是不放,到时候硝烟一起,边境的百姓就得遭殃!”
“关……”
“嘭!”
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话,承德帝弗然大怒,议事堂里的众人脸色一变,说话二人跪倒高呼:“陛下息怒!”
“吵够了吗?”承德帝厉声道,“朕要不把议事堂让给你们,让你们吵个够?再不够就去外面,去禁军校场。”
谭洋和关士山垂着脑袋没敢出声。
承德帝皱着眉扫视着下面跪着的两人,最终目光停在了最角落的方清荣身上,温声说:“这事太傅怎么看?”
方清荣闻言往右迈了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思索片刻答道:“这事乍一看是天启营虏了西羌人,可细想下来却会发现并不是这般简单,无论那群人是真细作也好假百姓也罢,他们欲从阿斯兰山脉横过逐鹿原这事是确切的,而且,天启营前脚把人抓了回去,后脚西羌就派遣使者于威清关下击鼓泄愤,定是有备而来的。”
“依太傅所言,这人是不能放了?”
“非也,”方清荣摇了摇头,“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