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聿收回视线,手指沿着杯口来来回回转着圈,嘴角噙着笑,语调缓慢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狠绝,“既然无论选谁萧家都注定只能当把用了就扔的刀,那为何不选个握不住这把刀的人,他们怎么闹我管不着,我看谁敢断我萧长聿的生死,断我萧家存亡,谁敢!”
声音不重,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魄力,萧长笙盯着他看了看,笑出声来,“一听见你说这话,我才想起来,咱家祖上是土匪出身,怪我,忘本了忘本了。”
“你快闭嘴吧,你少给我惹事咱们祖上就是冒青烟了,”萧长聿瞪了一眼,斟满了杯酒饮尽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消停点。”
萧长笙也跟着起身跟到洞口,他倚靠着洞壁朝着冲进雨雾中人挥了挥手,“客官下次再来啊。”
“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进去。”
气冲冲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来,逗的萧长笙笑弯了腰,等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望着灰蒙蒙的天叹气。
雨夜是同一片雨夜,看雨的人却并不是同样的人,萧常陈也盯着外面的雨夜看的认真,这天色暗的让人心慌,视野望出去被雨雾遮挡见不到一丝光亮,营帐中昏暗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那光未到眼底,趁着那个青色的“奴”字,显得有些可怕。
阿鲁曼蕾掀开帘子进来时就愣了愣,咬了咬嘴巴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轻声道:“常陈,你在看什么?”
萧常陈一动不动也没回她的话。
索性阿鲁曼蕾已经习惯了这人性格,也没在意,蹬掉鞋子哒哒跳上软榻,趴在桌上瞪大眼睛滴溜溜转,寻了个这人会感兴趣的话题,“外面打雷了,我睡不着你同我聊聊天吧,不如聊聊大晋那位将军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同她想的一般,萧常陈果然有了反应,嘴巴下意识张开又合上,最终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他是个很好的人。”
雨声滴滴答答,就像他同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日,周遭尸横遍野骁骑营的大军他进了南甸边防军的大营,见到萧长笙的时候他正同军营中的狼狗夺食,那狗张着血盆大口便冲着自己脖子来,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穿云箭直中狼狗喉咙,自己下意识抬头便见那少年将军骑着骏马在雨中而来,像极了突然闯入的神袛。
那一刻开始,这世上便没有阿拿昂,有的只是一个萧常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不思其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宫里四处被安静笼罩,众人屏息不敢出声,脸呼吸声都变的微弱起来,生怕一点动静便会惹得上头的主子不悦,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脚步声放的很轻,在长长的回廊上都未发出声响,擦拭的如明镜般透亮的地板映照出她们的身影,回廊两旁悬挂的灯笼将影子拉的细细长长。
脚步渐停,面前紧闭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缓缓打开,上头雕刻的金龙栩栩如生,烛光打在金龙眼珠上随着房门打开的俯角流动,画龙点睛,似要飞跃出来一般。
房门没完全打开,仅开了能容一人出入的缝隙,孙海抬脚从里头站了出来,又反身把门关的严实,连一点光都没透进去。
“都撤了吧,陛下没胃口”孙海压低着嗓子挥手,“药熬好了吗?”
他说完,最末尾的宫女连忙应话,“回公公的话,熬好了。”
孙海也没出声,示意身旁的小太监过去将装着药的托盘接了过来,又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又急急忙忙的回身,待人进了宫殿,厚重的殿门有再次关的紧紧的,不留一点缝隙。
殿里四处点着烛火,却透彻刺骨的冷和死气沉沉的氛围,四周很安静,除了烛芯燃烧发出滋啦啦的火星声和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孙海垂着眸靠近龙床,弯腰放轻声音道:“陛下,陛下,该喝药了。”
连着唤了几遍,黄色的纱帐才响起了细微的动静,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那手很是有些颤抖,像是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的骷髅,只需要轻轻一拍,便能从内里碎成粉末,成为死灰。
“孙海,”声音从纱帐中传来,喑哑难听,像是在用干枯树皮弹奏一把坏掉的马头琴发出的那种声音,“咳咳咳,什么时候了?”
“刚过戌时。”孙海回答。
“扶朕起来吧。”
闻言,孙海连忙凑上前去掀开纱帘,小心翼翼的将承德帝扶起靠坐在床头,烛光照进床上,照亮了床上的的人,承德帝瘦了不要少,身体直僵僵的。脸色灰青面如死灰,两只眼上好似都结着一层翳,需要盯着一处半晌才能看的清楚。
一旁的小太监将托盘递了过来,孙海揭开盖子从托盘中拿出根长长的银针插进碗中,停留了一会儿才抽出来放在眼前前后查看,又将褐色发苦的药倒出三分之一递给了早早就守着的小太监,再三确定无误才端起药碗送至承德帝跟前。
承德帝皱了皱眉,仰头饮尽,口中满是一股苦涩的味道,他强忍着呕吐感,接过孙海递过来帕子擦了擦嘴递了回去问道:“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还没醒过来,这几日皇后娘娘隔三差五就去东宫,又得忙着宫里的事,身子骨消瘦了不少,早些时候还过来看了陛下,不过您那时候歇下了便也没打扰您。”孙海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