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淑嫔眼中一下有了光彩,在凝香的搀扶下急匆匆起身,她抬脚跨进厅中时,正在饮茶的李弘煜连忙放下茶杯行了礼,“母妃。”
“我们母子之间便不用这些虚礼了,”淑嫔情绪波动有些大,上下看着人,满脸的心疼,想伸手触碰最终只是收回了手握拳垂在身侧,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几日可有好生用膳,歇息可好?可是公务太过繁忙了?”
“不过是些小事算不上忙,”李弘煜的情绪倒是没什么异常,待淑嫔也好似同旁人无二,客套有余亲近不足,话语间更是有些疏远,“母妃不必担忧。”
淑嫔的目光一直落在李弘煜身上,整个宫里她唯一挂念的仅有自己儿子一人,她看的十分认真,李弘煜的眉眼和承德帝十分相似,让她突然想到当年被承德帝玷污的那段日子,那个男人像一头野兽在自己身上驰聘,强取豪夺,侵占了每一个角落。
在来到大晋之前,她被保护的很好,母后的疼爱,皇兄的纵容,大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没接触过的存在,以至于李弘煜的存在都代表着耻辱和罪孽。
刚怀上暻明时,宫里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淑嫔都不敢回想那时候,她见识到人心的可怕,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却依旧着了道儿,被人下了药导致早产,故而李弘煜身子一直有些弱便是那时候埋下的病根。
初当人母,淑嫔心中满是害怕和恐慌,盯着那被襁褓布包裹着的孩子像是再看什么妖魔鬼怪,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刺耳的哭声,直到乳娘推开门进来替孩子喂了奶,才不至于让这孩子出生便死掉。
当时乳娘好像说了很多话,淑嫔不记得了,仅仅回忆到的只有那句:娘娘,这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啊。
淑嫔想: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罪恶的种子。
她厌恶自己同时也厌恶着这个孩子,所以李弘煜年少时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他母妃身份低微被其他皇子欺负了也只会忍着,因为淑嫔并不会为他出头,想要什么东西都得学会放弃,因为淑嫔说他不配,有点什么才能得到的也只是无视。
母子俩关系并不好,但在李弘煜九岁那年,就在李汜准备进宫前不久,他意外坠湖,连太医都说性命垂危,淑嫔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一声一声母妃都带着亲近,可自己却从未对他有一点关心疼爱。
淑嫔在佛前跪了很久,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第五日时李弘煜从鬼门关醒了过来,心性却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也再不小声的求着淑嫔抱抱自己,有心修补的母子亲情更是成了现在这般不冷不热的,他一下子长大很多,不同其他孩子那般闹腾,多了种产出年龄的沉稳,这些年越发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像是一团浓墨,深不见底。
“母妃?”
李弘煜的声音好似从远处传来,让淑嫔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看着人轻笑了声,“你难得进宫,我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用了再走吧。”
说罢便欲起身,被人摆手拒绝,“不必,坐坐便走了,今日进宫是为了看望母妃,既已瞧过便不打扰母妃休息了。”
“不打紧。”淑嫔下意识便想让他多坐坐。
谁料李弘煜摇了摇头拒绝,寒暄磕几句便打算离开,淑嫔扒着门框看着这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虽然不清楚,但隐约之间明白李弘煜是在做什么,故而更是胆战心惊,每日能做不过多诵一点经,多念一点佛,只望祈求上苍能佑她儿半分平安。
宫门重重,光影交错。
李弘煜穿过一扇扇宫门,这段路程他走过了无数次,在虚与实中,在过去和现在,在少时到中年,每一个方向和跨度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闭上眼,仰头用力吸了一口,寒气钻进鼻腔,激的心脏处传来刺痛,这痛感来的很突然却又凶猛,疼得眼前一黑,身子虚晃慌忙扶住墙这才稳住身子。
“王爷,您怎么了,奴才替您去寻太医。”带路的太监慌的不行,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往太医院跑去,被李弘煜抬手止住。
他弓着背弯腰,用手攥紧胸前的衣衫,眉头紧锁,堪堪咽下去口中的铁锈味,吞咽了几口唾沫,等这股心悸过去,方才哑声道:“无事,老毛病罢了。”
后面的路是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出了宫门,早早候在宫外的阿鲁远远瞧见,连忙迎了上来扶住面色苍白的李弘煜,眉头紧锁忧心问:“主子可是哪儿不适?”
李弘煜没回话只是被人扶上马车,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几颗药丸强行咽了下去,缓了小一会儿,脸色渐渐多了几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归于平静,他闭着眼调整状态,,阿鲁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还是唤大夫来瞧瞧吧。”阿鲁犹豫着说。
“无事,”李弘煜闭着眼出声,“死不了,至少现在死不了,时候还没到。”
他说话有些时候阿鲁不大听得懂,却识趣的没去追问,抬手示意车夫驾车,车轮碾过地面留下道道车辙,两人身形随着马车行驶的频率来回摆动。
“交代下去的事办的如何了?”李弘煜问。
“都按照您吩咐做了,派出去的人去了传回来的消息说川阳的确有一户人家是遣散出宫的太监,前不久才搬离了川阳往西去了,”阿鲁回答,“主子费尽心思寻这人可是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