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人群对望,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在众人瞩目下将那点爱意表达,只匆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这点隐晦没有人注意到,却尽数落在了李弘煜的眼中,他眯了眯眼将杯中的酒饮尽,唇角扬起抹浅笑,笑意未达眼底转瞬即逝。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饮过三爵,宾客同欢。
酒宴过半,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季思早就想走却被杨钦拖住了,杨少爷也不知怎么了喝酒像喝水一样往肚里灌,那不要命的架势把一桌的人吓了一跳,以往这副模样那都是同祁熙有关,季思也不知晓二人发生了什么,见状也不好离开只得同杜衡在旁劝慰着,这醉鬼醉的分不清人又能闹腾,还是李弘煜遣人过来他扶到厢房歇息,这才消停下来。
等季思擦着汗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口,这才发现人走的差不多了,他对面的桌上趴了一个人,仔细瞧了这才发现是孔令秋,季思心下一动坐了过去,轻轻摇着人肩膀温声道:“孔侍郎,这夜里凉可别在此处睡着了。”
孔令秋被摇晃这睁开了眼,眼尾有些红,也不知是醉糊涂了还是哭过了,一身的酒气凑近了才发现十分熏人,双瞳溃散好似对不上焦,盯着季思的脸瞧了小一会儿,才慢慢扶着胀痛的脑袋直起身来,声音沙哑道:“季侍郎还未走啊。”
“本是要走了,见孔侍郎不适过来瞧瞧。”季思答道。
两人本就没多少交集,三言两语后便寻不到要说些什么,各自盯着桌面的残羹冷炙发呆,季思不大适应这种安静,见王府下人都在收拾便想起身告辞,这时孔令秋又突然开了口:“这红色看起来果然十分喜庆。”
季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那挂着在走廊下的一排红灯笼,也不明白是何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啊。”
孔令秋将视线移了过来,醉眼朦胧的斜瞅着季思,语焉不详的问了句,“季侍郎会嫉妒吗?”
这问题让季思皱了皱眉不解其意,但孔令秋像是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说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都是不受宠的庶子原因,瞧着季侍郎有时会像瞧着自己一般,这倒也是缘分,经历相同是缘分,同朝为官是缘分,如今坐在秦王这喜宴上也是缘分,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出声,笑的眼尾都泛出泪花,季思只是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出声也不应话,像个十分称职的倾听者,只是在需要自己做出反应的时候发出声响。
孔令秋醉的不轻话比起杨钦那种喝醉就又哭又闹又废话连篇的来说,安静的吓人,只是相较以往对谁都是疏远的模样来说,看起来有了醉意,絮絮叨叨说了些有的没的,季思都不太感兴趣,小一会儿方才听这人问道:“季侍郎有想过几时成亲吗?”
问题来的莫名其妙,惹得季思侧眸看了一眼,心中揣测孔令秋话中意思不敢轻易开口,却又听那人自顾自将话题继续下去,“也对,像你我这样的人还是继续烂在泥里吧,回不了头了,回不了头了。”
闻言,季思皱了皱眉薄唇紧抿着,周遭王府下人在收拾残局发出的杯碗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少顷问出了今夜第一个问题,“孔侍郎入朝为官之前是否就已认识季思?”
话音落下孔令秋有些黝黑的目光直勾勾的望了过来,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在你跟前,我连被提及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从椅子上站起身,躬身同季思对上视线,他瞧的认真,像是要从季思这张脸上看出不一样的地方,吹来的风打在两人脸上,画面静止了下来,随后孔令秋语焉不详的说了句话,“有时觉得你是不同的,有时又觉得你比我可怜,可归根到底你我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季思觉得这人没有醉,只是不想清醒而已,说了一番话嘴中念叨着:醉了醉了,便摇摇晃晃的离开,等人离开这才勾唇笑了笑,局面变得更复杂了起来。
他脑中零零碎碎有些关于季大人的画面,可无论是在漳州时还是在临安,都没有出现过孔令秋的影子,季思确保季大人不认识这人,所有的事都让他觉得奇怪,可却缺了重要的一环,他需要一个物什,一个转折,或是一个人,将所有的事和他脑中的记忆串联起来。
沉思间秦王府的下人走了过来,躬着身恭敬有礼的询问着:“季大人若是醉了不如先在歇一会儿,待酒醒了再走不迟。”
季思没有应下只是笑了笑起身离开。
喜烛灯笼的暖光笼罩着整个王府,时不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低声说话的声音,可稍稍侧耳却又什么都听不见,桌上的烛芯发出滋啦一声的火花,坐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身子,遮面的扇子被缓缓移开一个边角,扇后露出一只眼睛,有些雀跃的望着那跳动的烛火。
这眼睛透着光,细细看进去还能瞧见眼中的笑意,她本是一个小小宫女,初见秦王那日便已芳心暗许,却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山间的雀儿飞不上枝头,本以为这份情意只能埋在心中,却未曾想到秦王要娶她,当娘娘问她:觅儿,你可愿嫁与王爷时,她心中的雀跃之情险些溢满出来。
往后她是王爷的人,定会相夫教子,好生做好自己本分。
思及至此,觅儿的笑意止不住的在眼中蔓延开来,听见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时又慌慌张张的将扇子扶正遮住面容,随后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绢布做的扇面映出了一个穿着红衣的模糊人影,人影缓缓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觅儿有些娇羞,低垂着头软软的唤了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