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你不好生休息跑这处做甚?手还要不要了!”
叫老赵的中年汉子喊了声“曾副将”,随后凑过去三言两语说明情况,曾副将看了眼季思,两人视线相交,后者哑着声问:“发生何事了?”
曾副将叹了口气,“北燕夜袭,将军受伤……生死未卜至今还昏迷不醒,营中士兵乱了军心,教北燕寻到了可趁之机,现如今自是第三波奇袭了,他们有备而来,我方……损失惨重……”
说话间又是一批伤兵被人抬了过来,担架上的少年不过同初一一般打小的年岁,硬生生被刀砍断了一只手臂,伤处血肉模糊可见白骨,他疼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从季思身旁飞快过去,那血水溅到季思衣袖下,点点蔓延开来。
“曾副将……”季思声音呕哑难听,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缓缓切割在木头上,“北燕夜袭畄平,裴将军正在守城,可否……可否派兵支援……”
他知道平北大营自身难保,知道此时调走精兵便会压力骤加,可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裴战还在等着自己,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他得回去,得带着援兵回去。
身后炮火连天,箭雨纷飞,两军对峙鲜血浸入到土壤中,染红了脚下的这片地,耳边是哭声,是吼叫,是烈火燃烧。
“季侍郎需要多少兵?”
“三……”
“嘭!”
前方一阵刺眼的光炸裂开来,火光转瞬即逝,一阵浓浓黑烟弥漫开,随后又是一批伤兵被人搀扶而来,老赵脸色阴沉难看,转身提着长刀便要往战场出冲,曾副将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人手腕将人拦了下来,“你疯了吗!你这样子是想上去送死吗!我管不了你们,莫不是想让将军来管!”
“我宁愿同弟兄们一块儿战死,也不想躲在背后像个娘们儿一样,看着弟兄们死在北燕狗的手中!我要手握长刀,屠尽北燕狗!”
“回去!”曾副将厉声吼道:“再不回去军法处置!”
老赵满面怒火却也无法反驳,只能将长刀重重扔在地上,扒开人群朝着来路走去。
曾副将心累的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的询问,“季侍郎,北燕来势汹汹,我怕是有心无力……”
“只要一千!”季思咬了咬牙道:“裴将军手中有兵,再加一千平北营的将士,能多撑一会儿,北燕趁黑夜袭倚靠的便是对地形的熟悉和掌控,再有一个时辰便是破晓,曙光升起他们在暗处定会暴露出来,局势便能反转,届时,北燕退兵曾副将再领兵行至畄平,断了那支北燕军的后路!”
“你可有信心?”
“背水一战,总好过坐以待毙。”
“季侍郎,”曾副将沉思了会儿,随后神情凝重的望着人,“畄平,拜托你了。”
季思目光凛冽,眼中满是坚定,“哪怕丢掉我这条命,也定会撑满这一个时辰!”
狂风卷积着浓烟,黑压压的烟雾飘散在天空,丝丝缕缕,缓缓堆积,好似形成厚厚的云层,旗帜飞扬,火星发出滋啦的声响,嘶吼声一刻未停,吹拂而来的风,湿润中带着血腥味,今夜注定不平静。
有人执枪立于城墙之外,浴血奋战,为的是护一城百姓,不教满城白衣素镐白幡。
有的两军对峙不退半步,尸横遍野,为的是守一国边境,不教敌宼辱我国之疆土!
有人带伤而行不惧险阻,鲜血淋漓,为的是用一己之力,救一人救百人救千万人。
这世间总有万般不好,许是君主猜忌,许是动荡不安,许是奸臣当道,许是小人唯利,可有人居庙堂,有人守边疆,却仍然休戚与共,砥砺前行,同忧同喜,守盛世太平。
夜里的风呼呼作响,越来越急促,祝郢舟撑着拐杖站在十字街道上,慌不择路四处奔跑的路人不停冲撞过来,口中不停吼叫着:北燕要冲进来了!他愣愣站在原处,看着昔日热闹整洁的畄平城被熊熊烈火包围,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房屋倒塌下压碎路人的骨裂声。
他就站在这儿,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可无人知晓却是造成畄平城今日局面的重要一环,眼睛弯了弯,没忍住大笑出声,落在旁人眼中像是疯癫了一般。
祝郢舟并不在意,等笑够了才步履蹒跚的转身离开,得去做一直想做的事了。
城中受袭,牢房值守的官差也早就跑的不见踪影,祝郢舟大摇大摆的便走了进去。
曹平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夜之间这牢中只剩下牢犯了,已经许久无人送吃食和水了,直到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才有气无力的爬起来,扒住栅栏沙哑着嗓子,“水……水……”
可待看清走近那人的面容后,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祝……祝郢舟……”
祝郢舟从背光处走了出来,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木着脸掏出一把钥匙将牢房的锁打开。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瘆人,曹平被盯得止不住打颤,猛地一下松开栅栏慌慌忙退后,颤抖着声音呼喊,“来人……来人……”
铁链掉落下去,木门发出咯吱一声,祝郢舟抽出别在腰间用白布缠住的杀猪刀,咧开嘴冷笑,“曹平,我来要你的命了!”
冷冽的反光反射在他脸上,衬的更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曹平双目圆睁,眼中直直映照出这人凶狠的模样,那刀刃渐渐逼近,逐渐放大,最终落在双腿之间,扬刀一挥,一声惨叫在幽暗潮湿的地牢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