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主意打在了顺平公主头上。
顺平公主自幼便受宠,那是千般疼万般爱宠出来的,这才将性子养的娇纵了些,可一向孝顺懂事,故而迟迟未替她选驸马出宫;还有另一原因便是,顺平公主钟情于祁少卿。
想到这儿严时正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祁匡善,却从后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倒是高泽信捻着胡子沉声而言,“陛下,以微臣之见,安德鲁所提之事对大晋和北燕来说确为最妥,不用刀剑相向,不用血流成河,便能换来一个太平世道,还能彰显陛下仁慈爱民,一举多得!”
他话音刚落下,杨永台便急慌慌道:“陛下三思啊,先不说那北燕本就是蛮夷之地,公主若是去了指不定会受何等苦楚,就说那安德鲁,他年岁长公主约莫廿岁,难不成陛下真忍心让公主往后孤身一人以泪洗面,无法承欢膝下?”
“陛下,”严时正开口,“高大人和杨大人所言都不无道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定是还有其他法子。”
“可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高泽信眉头紧锁,连语气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公主并非是为了两国邦交,而是为了畄平边境的百姓,免他们流离失所,战火连天,后世史书不会忘却这份壮举!”
“难道停息战火只能靠牺牲一个无辜之人才行吗?顺平公主也不过二八年岁啊!”
谭洋也步步紧逼,“牺牲一人得救天下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若是需要臣,臣当万死不辞,只求边境安宁免受战火连天。”
“漂亮话谁不会说,真轮到自个儿,怕是远不如此。”
众人各执一词,承德帝听的头疼,咽下口中弥漫的铁锈味,揉着眉心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小一会儿后才望向一言不发的祁匡善,“祁相有何看法?”
祁匡善皱着眉头沉思了会儿,方才缓缓回话,“事关公主臣不敢妄言,不知陛下想听臣以何等身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同身份回答不同在何处?”
“若是以一个臣子,以大晋丞相的身份来说,臣自是会劝谏陛下莫要因小失大,公主若是去了北燕于大晋而言,是利大于弊,要点有三:以公主一人换的两国安宁这是其一;制约北燕安**朝眼线这是其二;其三则是长远来说,公主若是嫁与安德鲁为妃,他日二人所出子嗣,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自是北燕最为尊贵的王子,也是王位最佳人选。”
他语速不快,在其余人在考虑顺平公主是否应该去和亲时,便已经将对大晋最有利之处盘算周全,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由得让人信服。
承德帝掩唇咳嗽了两声,并未对这番话有异议,可却也不见喜悦,紧接着问:“若是另一个身份呢?”
这次祁匡善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出乎众人意料的跪在殿前,抬眸仰视着大晋的君主,哑声而言,“若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臣恳请陛下勿要将公主送去和亲,朝堂乱世两国纷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盛世难得,太平有限,可为何非得牺牲一个女子才能得见盛世曙光?护百姓安宁是我等官员的责任,可如今却要将这份责任,千万人的性命交到一个孩子手上,又何尝不是在逼她呢?”
他停了停,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方才继续道:“为人父只盼着自己孩子平安喜乐,不用名垂青史负重前行,将心比心,陛下定也是如此所想,若将公主送去和亲,陛下当真舍得?”
话音落下殿中几人都未出声,他们如今这把年岁也早就为人父,儿女承欢膝下,祁匡善的一句将心比心将所有一切堵的死死,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
小一会儿后才见承德帝疲惫不堪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朕自有定夺,朕乏了要歇下了,都散了吧。”
像是瞧出承德帝的为难和无奈,几人难得没再出声争执,只是行了礼便缓缓退了出去,空落落的殿中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香炉中飘出缕缕青烟,隔着烟雾望去,坐在椅子上的帝王苍老不已,衰败不堪,脸色一片青灰,整个人透漏着死气沉沉。
“孙海,”小半晌后他出了声,“你说朕该如何选?”
孙海低垂着头,脸上闪过些不忍,“无论陛下怎么选,都定有陛下的理,老奴能做的只有相信陛下。”
他说完后承德帝静了下来,许久没有声音,片刻后才道:“摆驾常乐宫吧。”
“是。”
内侍先行将消息传过去,常妃早早领着宫人在宫门口候着,待承德帝佝偻着背从步銮上下来,便笑着迎上去,“陛下可是许久未来常乐宫了,臣妾做了些吃食,陛下可要尝尝。”
“不急,”承德帝说,“顺平呢?”
“顺平在寝宫里绣花呢,”常妃掩唇笑了笑,“这丫头野的不行,臣妾见她静不下心便寻了点事给她做,她自个儿说要绣一副万福图给陛下做个安神包呢。”
承德帝也跟着扬了扬唇,“去瞧瞧吧。”
一行人到了李汐的寝宫外,正见她气冲冲的将绣线扔在桌上,脸臭的紧,边上的宫女温声细语的哄着,听见声音抬眸,脸上骤然阴转晴喜笑颜开起来。
起身小跑而来,惹得常妃嗔怪,“慢些,一点规矩都没了。”
李汐没搭理她,紧紧环住承德帝的手臂往里走,笑意妍妍道:“父皇可是许久未来见顺平了,莫不是不喜欢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