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堂堂一个御史中臣,也依旧住在那破败的小屋,环境恶劣不说,地理位置极差,每日上朝散值都得起早贪黑。
故而严奕所住之处也算不得多好,若是以往,他许万般挑剔,可那些年在燕宇手下吃了不少苦楚,心性早就有了变化。
敲门声三长一短响起时,严奕正在院中给自个儿养的山茶花浇水,听见声响头也未抬,倒是一旁的钱多上前开了门。
来人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赵老武。
“二爷,”他恭谨的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躬身递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道:“季府来的消息。”
闻言,严奕浇水的动作一顿,抬眸斜瞅了人一眼,随后将葫瓢扔回水桶之中,起身走到屋中坐下,接过钱多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手上水渍,这才接过那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不长,小会儿功夫便能看完。
“二爷,”钱多凑近了些问,“这季府突然来了消息,可是季思有什么动作吗?”
“信里说,季思再查圣元太子的事。”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脸色骤然一遍,都明白过来此事的严重性。
“他可是查到了什么,亦或是怀疑了什么,为何会突然查此事?”赵老武慌张不已。
“慌什么?”严奕冷冷地扫了人一眼,只把人瞪的后脊发凉,“季思还未如何,你倒先自个儿乱了阵脚。”
赵老武连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一旁的钱多见状皱着眉出声,“二爷,虽说季思伤了脑子,但替您做事多年,知晓诸多情况,依旧是个隐患,怕只怕会影响咱们的大计,此人断然不能再留了。”
“季思确是福大命大,好几次都让他从鬼门关挺过来,此人不能留,可眼前大业将成容不得一点差错,便让他在苟活两日,”严奕将手中的信封揉成团丢进炉火中,火舌顿时席卷而来,骤然变大,将信纸吞噬的好干净,“宫里那位撑不了几日了,要不了多久,这大晋便是暻明的天下,到时季思就算想起来,又有何用。”
他望着屋外纷纷扬扬的细雪,眼中恨意滔天,好似要溢满出来,咬着牙有点癫狂道:“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发兵攻打燕宇了,我要亲手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夺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被白茫茫的一片笼罩,踏在地面上,软的好似不在人间。
天地相接,白色成为了这里唯一的色彩,季思环顾着四周,未听见一点声响,显得格外安静,安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他眉头紧锁着,抿唇走在这处陌生的地方,不见一个人影,不闻一点声音,好似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
若是旁人兴许早就喊叫起来,可季思从头到尾都很安静,仿佛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
不知走了许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在一个长时间寂静无声的环境下,突然听见哭声,显得瘆人的紧,季思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却见眼前出现一个瘦小的孩子,一身粗布麻衣却格外惬意,瞧不清容貌的女子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哼着季思听不懂的歌谣,听语调像是西羌话,女子满心满眼都是疼爱,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声音温柔的好似春日里的暖阳,“小思要快些长大,长大了就离开这儿,莫要回来了。”
季思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眼前景象突然变成了一缕青烟,眨眼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刚刚那个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紧紧抱住自己缩在墙角,没一会儿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三五个锦衣打扮的孩童,嘴中叽叽喳喳吐出许多难听的话语:
“你娘是**,你长大了也是也是要爬男人床的贱种。”
“**生的孩子是不是都这么脏啊,恶心死了,呸。”
“咱们扒了他的裤子,这种人怎么配穿衣服啊,就应该想狗一样光着。”
那些孩子没有脸,只有咧开到耳根的嘴,里头满是一颗颗尖锐的刀刃,咯吱咯吱的笑声听的人心头发慌。
他们扬着满怀恶意的笑朝着季思跑来,那模样好似要将季思身上的肉一块块撕咬下来,却直直穿过了季思身子,逼的他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下回头,发现身后没有一个人影。
声音从右边传来,一个少年模样的浑身伤痕跪在雨中,脸颊高高肿起让人瞧不清他本来的面容,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那双眼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一把伞遮在他的头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思有些听不真切,只见那人转身离开,少年紧紧握着那把伞,抬眸直直望了过来。
他目光不偏不倚直视季思,布满红血丝的双瞳激起人内心的恐惧。
季思刚欲出声,却感觉一阵风吹来,好似被风沙遮挡睁不开眼,不得不抬起手背偏头遮住,再回神时,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不远处的凉亭中站着两个人,少年变成了青年,身形像柳树抽芽般拔高,不同以往的阴翳,望着对面之人的眼中满是柔情。
“阿言,”那背对着季思的人开了口,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楚,“我定不负你。”
闻言,季思心口涌起一股怪异的疼痛,紧紧攥紧衣袖,躬着身子疼的出的满头的汗。
“你都看见了吧。”
突然间,自他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很轻却离得极近,仿佛贴着人耳边一般,季思忍着痛意回头,待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是,瞳孔猛地瞪大,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