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芝忙放下手。
嬷嬷看着婉芝,语重心长道:“你的这个新主子,可不是个亲善的人啊。以后,可有你好受的了!”
婉芝不解,立刻挽住嬷嬷的手臂亲切地讨教:“嬷嬷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呀,虽然聪明,可还是见得太少了……”嬷嬷拍了拍婉芝的手:“你还记得,你想替他换衣服,他却不肯让你替他换吗?这不正说明了他是不好亲近的人吗?”
婉芝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
嬷嬷又问:“你别不信,我问你,他最开始的时候想要送你什么?”
婉芝答道:“佛珠呀。”
“对,他将那串佛珠从胸前拿出来,在你面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你告诉我,他换成了什么?”
婉芝隐约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回答道:“换成了小刀……”
嬷嬷把声音压得越来越低:“那就对了!从佛珠换成刀子,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这不正是他在告诉你,他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吗?”
婉芝悚然地睁大眼睛。
她回想起刚刚黎四九将佛珠拿出来后,神色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正在思虑着什么事情,然后才拿出那把刀子递给自己。
原来……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在鬼门关前走过一次了!
婉芝脸色煞白,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发软,后背的衣服一下就被冷汗浸透了。
*
慈宁宫。
大周最尊贵的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宫内的装饰却相当简单——她的宫内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必需的那些东西,比如帐子、桌椅、茶具等也都是沉静的素色。
郁修锦知道他娘一直想营造出一个冷静得体又干练的形象,可偏偏她总是会遇到各种让她维持不了形象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太后那张艳丽的面庞好似被涂满了墨水的冰块,又冷又黑,还往下滴着泥。
她坐在桌前,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桌上那串人牙项链,唤道:“常顺海。”
一旁的常顺海弱弱地应道:“奴才在。”
太后道:“你刚才说,刚见面的时候,黎四九就给了靖王和你一个下马威,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常顺海就委屈起来了。他难过地道:“当时,奴婢和三王爷在东昌门口等着黎将军,看到将军骑马过来,奴才就立刻迎了上去,还亲切地问了将军好。可黎将军他却不说话,盯着三王爷和奴才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三王爷和常公公吗?’,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奴才就不说了,可三王爷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轻视呀?”
说着,常顺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靖王。
刚下朝不久,太后就听说了郁修锦同意黎四九进宫的消息,派人将郁修锦和尚未走远的靖王郁言礼一同打包到了慈宁宫中,郁言礼这会儿已经听太后不重样地骂了郁修锦半柱香了。听到常顺海这么说,郁言礼苦笑着道:“也许是我们多心了,那并不是轻视。”
太后捻着手指尖儿,磨牙冷笑:“多心?不见得吧!上朝前常顺海不是还特地让黎四九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吗,他旁边就有人端着托盘候着,也没见他把腰上的佩剑取下来啊?敢带着配剑上朝,都不叫轻视吗?还有这个……”
太后一指桌上的人牙项链:“拿着这种东西送给皇上,这不叫示威的话,什么叫示威?”
太后越说越生气,气得手都直哆嗦:“皇上,哀家昨天刚和你说过,黎四九在外打仗,手握兵权,你需恩威并施,不可让他太过放肆……你倒好,直接让他进宫了!胡闹,简直是胡闹!”
郁修锦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挨骂。
郁言礼觉得郁修锦被骂得挺可怜的,倒是有心替自己的侄子说个情,但他不得不承认,太后所说也正是他的想法。在朝堂上,他好有几次都以为黎四九要刺杀郁修锦,憋住了不知道多少声“来人,护驾!”
郁修锦平静无澜地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反正朕话都说出去了,黎四九现在也在后宫中了,骂朕也没用。”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想抽郁修锦。
为了阻止这场杀生,郁言礼忙岔开话题道:“但……臣以为,皇上的做法其实很聪明。”
连带着郁修锦在内,所有人都疑惑地望向了郁言礼。
郁言礼硬着头皮道:“臣不知道黎将军有什么目的,可皇上的后宫绝非他玩弄权术之地。黎将军一旦进了后宫,那他的任何行动就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这样一来,不是更方便我们掌控他的行动?”
郁言礼的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沉吟,半晌后太后点了点头,面色稍霁,她看了一眼郁修锦,见到郁修锦面无表情地垂着头,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情绪。
太后又捻了捻指尖,抑制住自己想打儿子的冲动。
她这儿子从小就特立独行,一张没表情的棺材脸下总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她这个做娘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都被气到牙根痒痒。
太后稳住情绪,瞪了郁修锦一眼,道:“靖王说得不错……既然皇上你已经允许他进入后宫,那就一定要处处留心,既然他想要当皇上的妃子,那皇上也要像对待妃子那样,多哄着、多宠着他,说不准儿他一松懈,就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意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