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就是如今正法儒尊想要消除的所谓贵族与平民修士的界限,废宗门,建修制,怀四海八荒而取士。儒尊如此做法有违天宫建立之初和旧宗门势力的盟约,难怪龙雀台近来动作频频,儒尊所在的第七宫方面怕是早已知道西线生变,才派自己来观察北疆动荡局势。
只是他应该如何着手呢……这一行人,若是单单为复仇是颠覆王权,他也乐见罪恶伏诛,只不过同时仇恨国中之民。按雪尊所言,若是慕清仰无法控制冰血王印的力量,令二十载前天外妖魔封印破碎所致之灾重演,却也并非他之初衷。
这当中的度,该是要如何把握才合适……
“陆兄?”
陆书生回过神来瞧见慕清仰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歉然一笑道:“抱歉,适才走神了,小友有何事?”
“此为私仇,不宜让他人徒惹杀债,但既然陆兄在此,望能对卿珑照应一二,也算是不小的襄助了。”
陆书生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越姑娘如斯佳人,小生甚是神往,照应自是应当,可否——”
慕清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他是我的。”
“所以你们的感情到底是怎样曲折的关系……”
“我比你更迫切于解决这个问题。”慕清仰面无表情地转头问苍桑:“你打算和我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到何时?”
苍桑:“终身大事岂能如此轻率,朕觉得这姑娘还睡的挺香的不忍打扰她,何况我对她还挺有兴趣的。”
慕清仰:“……有时候我真想杀了越卿珑。”
陆书生眼见他们一言不合疑似要引发因爱生恨的流血事件,又看到叶求狂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一味在那里哄发小儿妹子,遂义不容辞地站出来阻止:“你们名义上也是天宫之人,照料之事自是分内。只不过你到底对炎兽王印之能一无所知,要如何筹划?”
“却也并非一无所知,所谓‘冰血撼穹,炎王开天’,若说冰血王印是‘魂’的极致,那相对的,炎兽王印便是‘力’的极致,相传炎兽全力施为之下能召唤祖神坐骑的残影,而祖神坐骑却未必会听从凡人命令,如此便需冰血王印的强大精神力控制行动,这才是天祭国最强的国战筹码。”慕清仰自叶求狂那里要来了国师的元婴,一番精神力查探后,唇一抿脸色微变,沉默了许久才收起那元婴,继续说道:“国师所言不差,确有阴皇残魂被封于祭塔之底,只是为鬼后所封印处于沉眠之态。”
陆书生意外道:“你适才才言说阴皇之死不容外泄,恐会危及你性命,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报与雪尊?”
“阴皇之死根本瞒不住,一路上我听到的蛛丝马迹再再昭示无幽鬼狱内部已经换天,有心人猜测到事实也不过是旦夕之间。溟光星花海本是属于平三宫戍卫,如今为了向鬼狱抽调兵力,区区异族入侵之事竟交给了下三宫的第三储君处理,我能推测出来的最大可能就是九阙天宫已经趁阴皇生死不明之际集中精力打算彻底吞并无幽鬼狱,我可有妄言之处?”
陆书生不禁瞳孔一缩,半晌才慨叹道:“常人走一步想十步已是难得,你年少如斯,却已是步步考虑大局,玲珑心思已如智者。”
“不敢当,不过是座师教导有方。”
苍桑心花怒放道:“这孩子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实话实说。”
慕清仰:“你高兴就好,还有,你再不从我就真的动手了。”
“唉,少年人,浮躁。”
陆书生眼露奇异之色,在他看来这二人虽然与红尘牵连如泥沼,却别有一股出尘之意,这个雪尊推荐给他的少年人,虽其智近妖,却也十分地淡泊名利,天祭国的权位,王印的力量,慕清仰都抱着一股可有可无的态度,若说有什么挂怀的,那也是常情牵念。
他忽然就很想和他们做交心之友,没有什么图谋,也不是为了巩固地位,只是单纯的意气相投,脾性相合。
怎么办……雪尊暗示过他可以适当带着目的,但他可是个好人呢,好人,怎能欺骗朋友?
陆书生弯了弯唇角笑了笑。
……
夕照落下时,王城前的黑色巨碑拖出一条一眼望去无限长的影子,如同一道利剑直指王宫,而王宫背倚的一座灰岩巨山,如同灰黄色的巨浪拍击岸崖的瞬间凝固,远远望去,如同一张远古巨兽的巨口将要吞噬整个糜烂冰冷的王城,而在这座巨山之上,伫立着一如十二尊碑一样的乌黑之塔,夕照将之烙印的影子,一如那十二尊碑一般,同样高傲地践踏在半朽的祖神殿上。
祖神殿,祭塔,王宫,十二尊碑,仿佛此时被一条乌黑的绳索连在一起。
年迈的王者就这样,一步一步,踏上了这座山,踏过似乎是刚刚爆发过争斗的祭塔,直到略略佝偻的身影被祭塔门的阴影全部埋没,他才定住了步子。
这个年迈的王者,手中,提着一盏骨质的风铃。
那风铃清脆的响声,与穿殿而过的风声模糊在一起,在空荡荡的祭塔中回荡。
“……国师的命灯灭了。”
听到这样的回报,王者的神色与听闻子嗣被叶求狂所杀之时并无区别,他沉默了许久,令人打开祭塔地牢,便又一步步进入了地牢深处。
那地牢回的石梯环往复,仿若迷宫,随着步步下沉,一股浓郁的蓝色寒气逐渐弥漫起来,直到那最幽深黑暗之地,唯有一盏幽幽蓝火映照一具被利剑钉在地上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