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太后又命他陪着梁朝过来的使团,考察洛阳大小市及金市,本也有尚书台的政务压着,忙碌之?下,倒没多?少工夫去关注专注修塔的陆衡之?,连麻烦皆少找了许多?。
等到了五月底,永宁寺塔已经重?新修缮完毕。原本开始脱落的绘满彩绘的柱子上?的彩漆,被工匠重?新补上?,重?又恢复了魏时的赫奕华丽,又刷上?了一层桐油,是为防腐。门窗上?的金钉、锁钮,亦打磨得光芒闪闪,如明珠照夜,令寺塔于白日阴晦之?中亦如披沐佛光,光明照耀。
整座寺塔高四十九丈,共九层,层层皆悬金铎,风吹之?时,声及十余里。
塔顶尚有承露金盘,塔底基座则以?汉白玉雕砌栏杆,青石垒砌的地面上?刻有莲花化生等大量佛教纹饰。修缮期间天子曾亲临过几次,为寺塔的精巧壮丽而赞叹不?已,迫不?及待地将登塔赐福的日子从原定的六月十九观音成道日改为了六月初一。
到了这一日,洛阳万人空巷,争赴永宁寺欣赏这座重?新焕发光彩的前朝国寺。然而永宁寺毕竟是国寺,只允许六品以?上?的官员及王公贵族的家眷入寺观赏。
这些人里面,又只有四品以?上?的重?臣可陪同天子登塔,剩下的只能?在寺塔四周所设的观景席间落座。
谢窈同慕容氏母女就在席间。
这样空前的盛会,她无法拒绝参加,但?又兴趣寥寥,不?过枯坐着享用香茗茶点,与四周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身侧的小姑子却是极为兴奋,不?住地拉她袖子示意她看:“开始登塔了!阿嫂你快看呀!阿干也在呢!”
她们被单独安排在正北的位置,算是所有观景席里最好的位置,席位周遭由?禁军护卫。斛律岚一眼便瞧见了随侍在皇帝身侧的兄长?。
谢窈随着她视线看去,斛律骁一身紫色公服,腰挺背直,丰神?如玉,十分夺目。
同他立在皇帝左右的却还有一位青年官员,即便是今日这样的盛会也仅着素袍,腰间只佩了一块羊脂的同心玉璧。她眸色微滞,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慕容氏对女儿的欣喜嗤之?以?鼻,瞄一眼已往塔中走的仪仗,道:“裴氏今日怎么不?在。”
谢窈举目一望,果然只见天子未见太后。斛律羡答:“听闻太后近来身体抱恙,想是因此没有才?没有出席。”
慕容氏点点头以?示知晓,见女儿一脸新奇地盯着寺塔瞧,又训斥她:“这庙塔有什么好看的。拓跋家就是为修这庙耗尽了钱财,如今又哄着朝廷重?修,真?是有钱烧得慌。”
斛律岚道:“我又不?像家家年纪一大把,当然没见过……”被母亲一瞪声音便越来越小,又拉着她袖子撒娇,“家家,我也想登塔嘛,我听说里头可是很好看呢……”
慕容氏没好气地甩开她:“我不?是老婆子么?去找你兄长?去,我这老太婆可没法子。”
斛律岚于是吐吐舌,一咕噜从席间爬了起来:“那我真?去啦。”
大臣们皆已进入塔内,表演异端奇术的伎乐伶人开始入场,谢窈不?放心小姑子,吩咐春芜:“你去跟着三娘子,人多?眼杂,可别走丢了。”
前魏全盛之?时也是佛教全盛之?时,洛阳佛寺供养女乐,于六斋日乐舞演出,观者如堵。
更有民间之?幻术、杂耍,吞刀吐火,植枣种瓜,变化莫测。但?自魏朝覆灭之?后,佛教也渐渐跟着衰退,这样的盛事也一并消失了。
二人在塔基下即遭羽林军拦住。斛律岚气鼓鼓的,作出一副凶样来:“让开,我要登塔。”
羽林军认出她是魏王之?妹,倒也客气许多?:“小娘子请回吧,塔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您不?能?再?上?去了。”
斛律岚不?服气:“那凭什么他们能?上?,我却不?能??”
塔下负责引导官员入塔的正是陆衡之?与太常寺的官员,远远瞧见底下的争吵,快步过来:“发生了何事?”
斛律岚一瞧见他便沉了脸,但?念及上?回白马寺里有人暗害母亲是他报的信,强忍住了:“我也想登塔。”
“今日是陛下登塔的大日子,塔里都是朝廷重?臣,你一个女孩子,又没有品级怎好进去,还是不?上?去了吧。”
他语气温和,字字句句皆在理,倒显得是她强词夺理了。斛律岚支支吾吾地:“那我不?上?去,就在第?一层瞧瞧,陆舍人可否放我进去呢?”
陆衡之?欲言又止,掠一眼她身后跟着的春芜,她立刻嫌恶地扭过头,陆衡之?目中掠过几分无奈,对斛律岚道:“你过来,我们到这边说。”
高塔之?下本就万众瞩目,斛律岚乖乖应了,随他去到一旁的树荫之?下。陆衡之?道:“小娘子想要登塔,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今日这个时候的确不?合适。”
斛律岚露出失望神?色,沮丧地低了头。他似想了一想,又浅笑道:“这样吧,等到明日,明日小娘子过来,我再?叫人带小娘子登塔。”
“真?的吗?”斛律岚欣喜抬头。
陆衡之?颔首,笑意纯静。日光细碎,微风拂动?重?重?树影照在他脸上?,衬着身侧朱红的院墙,清极俊极。
斛律岚脸上?倏然一烫,毫无征兆地红了脸,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个沁着清甜梅花香的梦来,双颊红晕晕染得更深:“那可说定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陆舍人可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