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依旧憨笑着,弘历也知道弘时嘴里说不出来好话,就懒得理他,点头道:“好,到时候就等着三哥将你母妃制的衣裳穿过来,让我好好开开眼了。”
弘时脑海中已经想到自己是如何让弘历心服口服的模样,这会儿开心得眼睛眯起,还想说几句耀武扬威的话时,张廷玉和朱轼都已经进了上书房,他便将自己的话吞下去,跟弘历弘昼一起向两位老师行礼。
经过昨天养心殿那么一遭,朱轼和张廷玉都知道弘历天分过人,也不再对他进行抽查背诵这么简单的要求,而是要求他对讲授内容表达自己的见解,但这一遭么——
朱轼和张廷玉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棘手之色。
这四皇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异于常人了。
这不,他们第一课正式讲授的,是否启迪民智这个问题,弘时和弘昼虽然持反对意见,却也都有自己的见解,而弘历却不一样,他是持支持态度的,更离奇的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
“……天下间无论男子女子都要读书,还要读够十二年?这十二年的读书费用,由国家来承担?”听完朱轼的汇报,就连雍正都重复了一遍这两句话,深受震撼,“这是弘历自己想出来的?”
朱轼面色严肃:“是,四皇子认为,天下间所有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有读书的权利和义务,他们读书不光是为了自己的成长,也是为了国家的发展,只有把教育普及下去,才能让一个国家发达起来。”
雍正默然片刻,而后抬眼淡淡问道:“弘历的想法,两位爱卿怎么看呢?”
朱轼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弘历随口一提的话激动不已,他深深行礼,而后慷慨激昂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微臣出身寒微,当年读书之时,举家族之力,才能勉强负担微臣的课业,而微臣幼年之时,也见过几名学子,他们的才智甚至在微臣之上,可最后,却只有微臣通过科举走到了今天。微臣并不是多天赋异禀之人,所倚仗的唯有整个家族的支持,而那几个比我聪明的同乡,他们却因为缺乏金钱支持,最终只能放弃科举一途,与这土地为伴,一生都被困在田间。”
“微臣以为,四皇子殿下所言,正是我们天下学子们所忧虑的啊!若是真的能得到朝廷支持……”
“可臣却以为并非如此,”张廷玉却突然开口,打断了说到激动之处,已经双眼泛出泪花的朱轼,他不紧不慢道,“科举一途,本来就不适合普通人,非天赋异禀、心智坚定、举族一心、全力支持之人,是没有办法走过这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的。朱大人只看到同乡学子家庭贫困,我却认为,就算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资金支持,没有坚定的心智,也一样无法走到朱大人今时今日的位置。”
“朱大人将这一切,归因于朝廷没有负担学子读书科举,我以为不妥。”
朱轼一愣,看着张廷玉认真的表情,他这会儿也缓过劲来,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
而张廷玉看朱轼若有所思的模样,边知道他已经将自己所说的话听了进去,当下就松一口气,转脸面向皇帝行了一礼:“四皇子有这般想法,也是体恤民情,但殿下毕竟年幼,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少政事,不知道朝廷上下臣子们的辛苦,更不知道科举一途,所需要的费用汇聚到一起,将会是多么巨大的压力。说到底,微臣以为,四皇子殿下不是不对,而是应该去实地考察、亲自接触各个部门,了解这其中的艰难,再来问他对此事的见解。”
张廷玉说完,雍正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而是问旁边的朱轼:“若瞻,衡臣所言,你以为如何?”
朱轼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面露愧色,深深一礼:“是微臣先前想到自己当年求学的经历,只想着为贫苦学子们争取权益,却没有考虑周全。听闻张大人一番话,微臣才算是如梦初醒。四皇子的设想并非完全不能实现,只是放在当今,却是有些异想天开。”
张廷玉笑道:“四皇子毕竟年纪小,就算是考虑不周,也是常事,我们做老师的,职责不就是教导殿下们,让殿下们更快地成长起来么?”
一直没怎么点评的雍正被张廷玉的态度逗笑了,他轻松地开个玩笑:“好,既然衡臣都这么说了,若瞻,你算是被他拖下水了,朕给你们半年时间,若是弘历这孩子还这么天真,朕就拿你们两个做老师的问罪了。”
皇帝的话说得再轻松,问罪两字带来的威慑都不小,朱张二人不敢轻慢,恭恭敬敬答应下来。
踏出养心殿,朱轼开口问道:“张大人,你说,四皇子殿下这些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呢?这根本不是我们教的,也不会有人这么教四皇子,他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当然是从义务教育学来的!
只可惜这话却不能说。
弘历看着面前围着的白色狮子犬,一时有些头疼,只能随口敷衍:“就是我有一天睡觉,醒过来突然就有这个想法了呀,哪有什么为什么?”
隆禧百思不得其解:“读书这件事,只有少数人能做,怎么在你口中,好像是个人都能读书一样?”
“本来就是如此啊,”弘历的思维是从现代而来,在义务教育的年代,人人都是如此,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想法居然在这方面和大清的人格格不入,“只要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每个人都应该读书,早期读书又不难,学些基础知识,才能够在社会上走得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