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朝堂局势动荡至极,就连后宫当中亦有所觉。
弘历第三次从景仁宫面色不虞地走了出来,德胜老早就候在一旁,等到他一走出来,立即就撑起一把伞给弘历遮住头顶艳阳,稍微阻隔了一点热气。
但弘历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好转,他很有些郁郁:“德胜,你说,我们一定要去争么?”
德胜只是个下人,他当然不敢说话。好在弘历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真的打算从德胜嘴里面听到点什么,他恨恨踩了一下脚底的石子,说道:“我不争,旁人就要抢我的东西?”
熹妃尖锐的声音犹在耳边,弘历只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越来越烦躁,他完全不怕和别人抢东西,但同样也不喜欢被人逼着去抢什么!
更何况,父皇现在还好好的,他去抢个什么劲儿?
弘历这边正在生闷气,边上的弘昼却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问道:“四哥,咱们能去亭子边说话么?”
弘昼这段时间都瘦了一点,原先还能看到圆嘟嘟的脸,现在连下巴都瘦出来了,弘历看一眼弘昼,就知道他这段时间有多么不安,便点了点头:“好吧,咱们过去说话,叫德胜守着。”
在凉亭水榭之中,两人相对而坐,四周湖面空荡,所有风景全都一览无余。
弘历望着面前的弘昼,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弘昼犹豫半天,这才小心翼翼问:“四哥,你真的不打算去年大将军那里赴宴么?”
弘历一挑眉:“怎么,他请的说客,都请到你头上来了?”
弘昼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是我自己去了他府上,听到他说起四哥你的时候,并不算客气。”
这后面半句话声音小了许多,弘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将近两年时间过去,他现在喝起茶来,也不觉得难喝了。
“不算客气?应该是不好听吧?”弘历喝了茶,又放下这雨过天青色的茶盏,漫不经心地点评了一下,“这茶盏上面的釉色倒是均匀,父皇肯定很喜欢。”
弘历越是不着急,弘昼就越激动:“四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说茶盏好看不好看?火烧眉毛了都!”
弘历有些好笑:“你这眉毛不还好端端长在自己脸上吗?”
弘昼着急不已,一手打开弘历伸过来的手:“四哥,别开玩笑了!我跟你说认真的,现在年大将军如日中天,这朝堂内外,所有人都要给他面子,就算是十六叔十三叔都去过年将军府,偏偏只有四哥你,怎么请都不去!外人都说,你是对他不满呢!”
弘历笑了一下:“是啊,我是对他不满。”
面对弘历的坦然回答,弘昼一肚子话都被人撅了回去,他哑火了好一阵子,再说话的时候情绪明显就激动不起来了:“可是四哥,现在年大将军这么权势滔天,连十三叔都……”
“十三叔是十三叔,我是我,”弘历打断了弘昼的话,目光很有些锐利,“或许十三叔的所作所为另有深意,但是我自己而言,是不愿意为了这表面功夫,去跟年羹尧装作是一团和气的。”
弘历的目光过于锐利,看得弘昼都有些心虚,同时他又有点儿费解:“可是四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年大将军起的矛盾?我怎么完全都不知道啊?”
弘历眼前闪过午门献俘那一幕,他的目光越发锋锐,冷声道:“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
饶是弘昼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年羹尧究竟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到了弘历。
他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弘历却已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弘昼,你要是就只是来问我这个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想说什么?”
弘昼看着弘历,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本来是想劝你,不要跟年大将军做得这么难看,再怎么说,去吃一顿饭总是要的。现在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
弘历笑了笑:“怎么白来呢?你算是知道,我现在很讨厌他了吧?”
弘昼佩服地看着弘历:“四哥,我真佩服你的胆量。”
弘历耸肩:“我从来不掩饰喜欢和讨厌。不过,若是年大将军厉害到了连别人不喜欢他都不行,这样子做,会不会太霸道了呢?”
连皇子都不能只说对他的不喜欢,年羹尧此举,实在是过于大胆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弘昼心里一闪而过,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弘历已经十分潇洒地离开了水榭。
看着弘历的身影,弘昼咬了一下嘴唇:他决定了,下次年大将军再邀请他去赴宴的话,他也要拒绝!
弘历和弘昼的这一场谈话自然没有瞒过皇帝的耳目。
养心殿中,皇帝听着手下汇报来的话,脸色一时间阴沉不定,好一会儿,方才冷冷笑了起来:“朕还不知道,原来朕的大将军如此威风,竟然威风到了,连朕的皇子都不敢轻易拒绝邀约的地步!”
苏培盛屏息凝神伺候在侧,心里忍不住地叫苦:若是五皇子不去找四皇子说这一遭,陛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也就根本不会震怒了!
但他转念一想,以陛下对四皇子的重视程度,恐怕早就知道四皇子对年大将军不满之至,只是借着这一次机会,将此事说了出来。
果然,皇帝开口之后,手指就在桌面上敲了好几下,苏培盛余光看到上面的密折,全是弹劾八爷等人一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