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团走后,周航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对钱灵抬了抬下巴,“先去给我到开水房泡杯茶,然后把最上面的报幕稿先拿来念,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功夫。”
钱灵懒得费口舌,拿起周航搁在一旁的搪瓷茶缸和装红茶的纸盒走了出去。她刚去开水房,就看到卢靖朝愁眉不展的端着陈皮荷叶茶没精打采的在喝。
“怎么精神这么差,眼皮也肿肿的。”钱灵跟卢靖朝玩笑起来,“是不是夜会佳人,一整夜辗转反侧,今天才体力不支。”
“你才体力不支。”卢靖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手上半旧的茶杯上,“你搭档要喝茶,为什么不自己来?”
钱灵笑了笑,“算了,老前辈要摆架子,我也只能多迁就些,毕竟还指望着人家学本事呢。”她把茶缸放到面前的台子上,“我倒是羡慕你,赵处最是个儒雅的人,你自己也会耍笔杆子,用不着别人传帮带。”
“可是首长有时候了解下面的情况,经常瞎指挥,我们也苦不堪言。至于赵处么,我还对他有用,自然得和颜悦色的。不知道我之后去了连队,再遇到他会不会扬长而去,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卢靖朝讽刺的看了眼钱灵,“你没跟他相处过,怎么知道他儒雅的皮囊下表里如一呢?”
钱灵干咳一声,“你觉得有问题,总得拿证据吧,无端怀疑人算怎么回事?何况人家把购物票也给你了,平日还许你在干部食堂自由吃喝,这种待遇不知让新兵里多少人眼红。”
卢靖朝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终于脱口而出,“今天我看到了内部报纸才知道,好几篇新闻稿从提笔到修改再到送审都是我一个人,他倒好,不废吹灰之力就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中两篇还是唯一。”
钱灵镇定的想了想,“这件事你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在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下连队容易,到时候想回可就有难度了。况且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桀骜不驯,如果得罪了领导被赶下来,战友们看热闹事小,被小人拜高踩低拿去做文章才叫恶心。就算为了日后的前途也得忍一时之气呀。”
卢靖朝脸色依旧幽怨,“忍字心头一把刀,这委屈不好受。”
“不好受也得受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出人头地,何必现在针锋相对的逞强。”钱灵抬起头,丝毫不让步的模样反倒把卢靖朝逗笑了。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卢靖朝指了指旁边的走廊,“回去晚了,不怕你那位搭档雷霆大怒吗?”
钱灵如梦初醒的吐了吐舌头,她慌忙端起已是温热的杯子,顾不上跟卢靖告辞就三步并两步的朝练功房跑去。
周航阴沉着脸,接过搪瓷缸喝了一大口,随即就让她开始念报幕词。钱灵站在他四五步远的地摊上,学着在这个时代高音喇叭中的广播腔字正腔圆的念了起来。
“停停停,怎么跟没睡醒似的。抑扬顿挫间毫无起伏。你手上是新春联欢会上的报幕稿,这样有口无心的跟念讣告有什么差别!要欢快、激情、朗朗上口。”周航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记住你是报幕员,不是报幕机器。”
钱灵点头重来,周航蹙着眉靠在椅背上,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让钱灵更加紧张。好不容易念完一夜,她嗓子干涩,便申请喝点水休息下再来。
周航轻蔑的撇了她一眼,“好吧,我只能等你两分钟。毕竟团里训练多,过会儿我还得去拿剧本找其他同志排练。”
钱灵想到卢靖朝曾经提过一嘴帮李团写剧本的事,脱口而出道:“是为咱们全军汇演排练的新剧吗?”
“算是吧。不知上面哪一位吃错药了,非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八个样板戏还不够看吗?大家对台词角色都熟,又红又专还好演。我之前就劝过李团,别一心只扑在推陈出新上,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周航见钱灵坐在椅子上低头喝水,似乎对他说的话根本就当耳旁风,干脆站起身,随手在旁边抓过一张报幕稿,张嘴就开始念。
钱灵一下子惊呆了,周航面对一篇完全陌生的报幕稿,口若悬河,停顿得当,饱含感情。如果不是周航每念一段都故意停顿下,她简直陶醉在这美好而神情的氛围里。等周航一页读完,钱灵再也顾不得他之前的傲慢举止,腆着脸把茶杯双手递过去,“你读的太好了,我听着听着就感觉自己坐在文艺汇演的礼堂里,和战士们一起欢乐祥和的观看台上的精彩节目。”
周航不置可否的埋头喝水。“你是北京人吗?怎么普通话说的这样好。”钱灵忍不住没话找话。
“不是。”周航把搪瓷缸放在桌子上,指了指窗外青灰的路面,“我之前普通话说的也不好,为了纠正口音,一边听广播一边跟着读,后来还专门去捡了几颗圆润的石子,洗干净了含在嘴里来练。”
钱灵想不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周航之前也有过几近悬梁刺股的一面,“那我之后也去捡石头子,按照你的方法来。”
“算了吧,我劝你还是别这样,万一呛到或者磕着牙不是好玩的。”周航淡淡的拿起另一本报幕词看起来,“刚才听李团说要安排你独唱?”
“是,不过是在我们新兵连自己的总结大会上。”钱灵琢磨着周航的音质,生怕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起来。“你现在可以唱着试试。”
钱灵点点头,“歌是我自己选的,先清唱给你听吧,之后再拿磁带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