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轮到卢将军哑口无言了。卢靖朝小的时候一直是母亲照料着,他远在兰州,工作又忙,除了一两个月写封家书回去问候下,其余时间都扑在军营里,哪里管的了卢靖朝的成长;之后妻子病逝,卢靖朝被他拜托手下轮番照顾着,军士们都是粗人,能顾得上这个半大小子的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再后来他因为再婚的事和卢靖朝闹了好大的别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儿子已然长大,很多事情再也弥补不了。
“这些我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小的时候好像和院子里几个小男孩关系不错,后来卢靖朝离开北京,应该也没什么来往了。”卢将军紧握水杯,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可能,卢靖朝是把我看做比较好的朋友了吧。”钱灵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俏脸上投下一圈阴影,“他在这批新兵中很是出挑,从一开始就被赵处看中,在政治处帮着写点新闻稿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我也被李团带在身边,没有参加新兵连的日常训练,所以就自然而然熟了起来。他因为任务繁重,经常早起贪黑的加班,所以跟自己宿舍的战友走的也没其他人那么近。我和他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有来往,后来李团干脆把他要进了文工团写剧本,就这样关系越来越好。”
“真的只是好朋友?”卢将军有些难以置信,之前他也托人调查过钱灵的家庭,父母都是极其普通的小城市工人,如果真的能傍自己的宝贝儿子,也算是改变了全家的命运。可是面对着眼前女生不疾不徐的陈述,他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钱灵莞尔一笑,“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打算,在文工团呆的越久,我就越来越佩服李团。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但我觉得她过得挺好,不但把一个文工团打理的井井有条,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而且自己的艺术生涯也得到了延续。听老团员说去年演出的时候有群舞演员临时受伤,李团二话不说就换了衣服顶上去,在一群二十多岁的姑娘之中翩然起舞,硬是没让台下的观众发现一点儿端倪。”
“她是个活的极其精彩的人。”卢将军抱着手臂,陷入淡淡的回忆中,“当年她在北京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过,刚开始我们大家也不理解,只觉得这个女同志活的拧巴又折腾,好端端的幸福在手里不知道珍惜。直到几年之后她再一次带着舞蹈作品在全军大赛中代表兰州军区杀进总决赛,我坐在台下全程目不转睛的看完一整场演出,才知道她坚持的意义所在。”
不等钱灵接话,卢将军轻描淡写的问道,“见过你们团长的演出吗?”
钱灵摇摇头,“我入伍的时候李团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了,不过她倒是坚持每天都练功,平时训练的时候也会给我们做示范。每次我们练到多晚,她就会陪到多晚。”
“我见过。在悲怆的音乐中她走上台,挥手的刹那就能吸引全场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能把注意力从台上移开。就好比战场上的指挥官,千军万马也只能臣服。”卢将军重重颔首,“艺术之路艰辛异常,但你如果要走,我会选择支持。”
第85章挣扎烧不死的鸟,是凤凰
一周的例行视察很快就过去,令钱灵意外的是,之后无论是北京方面的首长还是兰州军区的上级,都没人再来找过她,甚至卢靖朝也暂时偃旗息鼓,她几乎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炊事兵,所有烦恼都被隔离在厨房之外。
郝雯在钱灵的怂恿下,终于红着脸来炊事连吃了第一顿早餐。小米粥,枣花糕,加上撒了葱花的蒸蛋羹和红糖酒酿汤圆,郝雯的脸上笑得如蜜糖般甘甜。杜连长在旁边端着碗小米粥,眼睛一刻也舍不得从郝雯身上移开。钱灵见状,主动说吃饱了,端起鸡饲料就往后院走去。
此时公鸡们正在迎着太阳展翅打鸣,母鸡们则见钱灵到来,疯狂的一窝蜂涌了过来。钱灵伸手把盆里的各种杂粮和干菜洒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搬了个小椅子靠在墙根下打盹。
“检查组刚走,你居然躲在这忙里偷闲?”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嗓音传来,钱灵抬头,见肩宽腿长的卢靖朝正挡在身前,阳光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几天不见,没想到卢靖朝居然瘦了一小圈,脸上的轮廓也更加分明。他长长的刘海垂在额前,原本清亮的眼眸中布满红血丝,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钱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修长圆润的指尖比想象中更加冰凉。
“我心里乱的很,郝雯和杜连长在里面吃早点说悄悄话,怎么着我也得给他们让出空间。”钱灵起身,与卢靖朝紧紧十指相扣,“知道最近你事情多,也不好过去打扰。”
卢靖朝牵着钱灵,两个人面对着鸡群默然站了一会儿。“我知道,他们为难你了,对不对。”
钱灵摇摇头,“如你所见,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在炊事连喂鸡,已经心满意足。如果卢将军真的要捉住我的错处不放,只怕我现在会窝在宿舍中咬着笔头写检讨。”
卢靖朝苦笑道,“见过你之后,父亲和继母连夜找我谈了话。他们说我在兰州整个人都变了样,我反驳说这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吗。”
“别和你父母硬顶,至少现在你还没有强大,不具备和他们抗衡的资格。”钱灵心中酸涩,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卢将军我觉得还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当然,涉及到儿女,做父亲的总会有些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