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多么地信赖你啊,连我最难以启齿的一面也向你袒露,可你却拿它来攻讦我,质疑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是个没有情绪的石头吗?
可就算是石头,也会被风化侵蚀,被水滴凿穿,我不过是一个反应迟缓的,普通人罢了。
“不是那样的,我……”
“沈渡,噤声。”
医生终于开口打断,他从未见到过沈意疏如此忧伤的表情,嘴唇颤抖着,一张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直面伤口当然比捂着让它发炎化脓好,但也要看病人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了开刀的痛楚。这一年来他已经摸清楚了沈意疏隐藏的自毁型人格,眼下说这些话未尝不是有报复沈渡的心思在,但同样地,欲伤人先伤己,好不容易才渐渐稳定下来的精神状况不能在这里毁于一旦。
收起那两张珍贵的演唱会门票,医生上前去隔开了两兄妹的视线,他蹲下身对着沈意疏浮起一个和蔼的笑,他本就长得温文尔雅,也容易让人有好感:“今天就到这里,演唱会我会去的,我们另外再约时间复诊。下次见面我给你带花过来吧,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品种?”
“您随意。”沈意疏端起茶几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光才勉强压下去了那些又像潮水般袭来的黑暗回忆,医生一直告诉她保持情绪平静,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沈渡仍然和过去一样食古不化,她也不会想要靠刺激自己来刺激他,“我等下还要去见其他人,所以说完这最后两句话就走。”
她的视线又移向沈渡,他的脸色复杂得难以用语言描述,沈意疏不知道镜片折射出的目光里包含了多少未道之言,也不晓得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自己的话,但是一直带着心结生活太累了,她宁可在此刻抱石沉海。
“哥,你的心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向来只有周围的东西被你吸入,而不是你走出来,所以你总是罔顾我的意志,我所有情绪、决定都只能顺从你,不然你的引力就会撕碎我。”
“现在我也坍缩成了黑洞,如果离你太近,我就会被你吞没,或者吞没你,想要我们俩共存,就只有你重新变回当初的星星。”
“如果你愿意的话,周末和医生一起来看演唱会吧。”
“你哥太过分了!”
知道了沈意疏的过往以及在心理诊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刘是我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怎么可以对13岁的小女孩说出这种话?他难道不知道这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讲述自己的故事除了有一点点羞耻,其他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沈意疏盯着刘是我气鼓鼓如河豚一般的脸微笑,仿佛真正该生气的人并非自己。脸圆圆的人间樱桃看到她这副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质问道:“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我以前可没发现你是这么逆来顺受的人!”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气过了吧。”沈意疏说,“医生说了我要稳定心情,所以我得尽量避免大喜大悲,而且看你因为我的事这么生气,觉得很开心,我的朋友对我真好,比我还在意我的感受。”
最后一句话听得刘是我突然鼻头发酸,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依托,兄长也好恋人也好朋友也好是谁都好,能给到她就行,但偏偏摔碎渴求之物的正是给予这一切的人,未免太过残忍了。
她长手一揽,把沈意疏拉到怀里,像母亲抚慰孩子那样轻拍着她的背:“我们意疏当时很难过吧,对不起没能早一点成为你的朋友,如果早点认识你,我或许可以陪着你一起哭。”
感动还没能完全发酵开,沈意疏就被逗乐了,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地全都想早点认识自己?15岁之前的沈意疏可不是什么易于相处的人。
“沈意疏你怎么又在笑?!”发觉沈意疏的肩膀在轻微地抽动,还伴有漏出的低微笑声,刘是我就知道她绝对不是在哭,当即炸毛了,“笑笑笑,我的话很好笑吗?我明明这么真挚!”
赶紧从她怀里坐直上身解释:“不是啦,我不是觉得你好笑,只是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早些认识我。我来韩国之前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不会想要靠近我的,我发誓。”
刘是我发现了一个华点:“我们?”
“嗯,leo哥。”沈意疏点点头,“总是说‘要是可以早点认识我就好了’这样的话,我过生日的时候还一次性补齐了前面十几年的礼物,但足球运动员和外国中学女生显然不是能轻易产生交集的两种人,所以我认为,在该认识的那个节点上认识就是最合理的,不必强求更早或是更晚。”
“前辈,真的很喜欢你吧?”斟酌一番后,刘是我还是没有选择意义更深沉的单词,“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干嘛突然问这个?”沈意疏不解,但她也不打算回避,笑着反问,“你觉得会有交往半年以上的情侣还盖着被子纯聊天吗?我们俩都不是基督徒。”
意料之内的回答,刘是我当然清楚这是很正常的事,却也不可抑止地感到一阵心惊。现在正幸福着的人——如果,她是说如果——将来这段关系走到尽头,沈意疏该如何避开痛苦?
但是,应该不会的吧?即便从空闲的kkt聊天里获得了“亲故和那位前辈似乎发展得很郑重”的信息,刘是我也不认为沈意疏会在这段关系里投入过多的自我,正是贪图新鲜与刺激的年纪,怎么可能在二十出头就遇到最后的那个人?这个圈子里多的是今天在放送局后台看对眼交换号码明天就出门一起玩的露水情缘,双方都年轻漂亮时约会几天,留下一份不错的回忆就足够了,这已然称得上真诚二字,毕竟渔场管理在爱豆中也不算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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